刘超
炎炎盛夏,我和三姑坐在轩辕广场上纳凉,这时一位大哥朝我们走来说:“刘老师,好多年都没见您了,身体可好啊。”原来又是一位姑姑教出来的学生。姑姑笑眯眯地回答:“都好着呢,你是94届二班的小峰对不?”“哎呀,三十多年过去了,刘老师还记得我,是我,是我……”
和三姑走在这座小县城中,总能遇到当年她教过的学生,三姑也总能准确地报出学生的姓名。我的记忆一下被拉回到三十年前她教书时的场景。
深冬的陕北,寒风如刀,黄陵县店头镇半山腰的煤炭子弟学校,被晨曦染成橘红色,晨雾里裹着煤渣与烤红薯的香,那是我记忆中最具人间烟火气的暖。天还没亮,三姑的身影就动了起来,灶房里的火光映着她忙碌的侧脸,铁锅与木铲碰撞出的声响,是比闹钟更准时的清晨序曲。她给一家人做好饭菜,匆匆扒拉两口,便赶往教室。
此时的记忆里总裹着煤烟味。教室里的煤炉是三姑每天生起来的,她总说:“娃们手脚凉,就学不进去。”孩子们哈着白气进来时,教室里早已没有了寒气。我那时总爱跟着三姑去学校,趴在窗台上看她在黑板上写字,粉笔灰落在她的蓝布衫上,像在落雪。
考试前的夜晚,家里永远飘着油墨香。没有现成的试卷,每一道题都是三姑在灯下编出来的,再用钢板和铁笔刻在蜡纸上。她握着油滚子在纸上滚动时,手臂会轻轻发力,油墨便顺着滚子的纹路晕开,字里行间都是她的用心。我趁她不注意,偷偷蘸一点油墨抹在脸颊上,对着她做鬼脸,总能把她逗得直不起腰。笑声混着油墨味,在昏黄的灯光里漾开。
油滚子滚了几十年,当年的煤炉早已锈蚀,但那些清晨的温暖却烙在记忆里。如今半山的教室早已有了新模样,煤炉换成了暖气,试卷可以直接打印,可三姑鬓角的霜雪,也从当年的零星几点变成了满头银丝。如今,步入古稀之年的她,依然保持着看书的习惯,阳光好的午后,她会坐在阳台上翻书,老花镜滑到鼻尖上,手指轻轻拂过书页,像在抚摸当年那些蜡纸和油墨。
“学习哪是年少时的事。”她总笑着对我说,眼角的皱纹里盛着岁月的温柔。“这是一辈子的伴,就像当年生煤炉、刻试卷,做着做着,就成了日子里的光。”
我忽然懂了,那些清晨的炉火、灯下的油墨和书页,都是她给岁月添的暖。时光带走了她的青春,却带不走她眼里的光,就像半山腰的晨雾总会散去,但她播下的温暖与坚持,早已在时光里长成了不熄的炉火。
责任编辑:白子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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