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菲
童年的记忆里,大舅的自行车总承载着风尘与惊喜。那时他每周骑着二八大杠在老家与煤矿间往返几十公里,去时帆布包里装着咸菜与干粮,归来却总能变出些肉食与家中难见的新鲜物什。最让我雀跃的是那只蝴蝶发卡,绛紫色的翅翼缀着细碎的银钻,在阳光下闪烁。我带着它在巷口奔跑,小伙伴们羡慕的目光让我得意了整个夏天,那是大舅从矿上供销社带来的礼物,也是我对他最初的温暖记忆。
小学起,每年夏天我都会去大舅家过暑假。在矿区家属院的蝉鸣里,我渐渐读懂了他的忙碌。最初几年他总穿着带煤屑的工装,指甲缝里嵌着洗不净的黑痕,下井前总要仔细检查安全帽上的矿灯。后来因字写得周正、文笔清通,他被调到机关工作,案头的台灯常常亮到深夜。即便走上管理岗位,他回家时衣襟上仍常沾着淡淡的煤尘味,加班亦是刻在他生活里的印记。
初三毕业的那个夏天格外漫长,中考失利的阴霾让我整日闷闷不乐。大舅看在眼里,一天晚饭后提议去散步。我们沿着家属区的小路走到后山坡,晚风拂过野草,送来远处矿井的隐约轰鸣。
“刚下矿时我很心慌。”大舅的声音混着风声,“第一次下井攥着铁锹直哆嗦,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矿灯在岩壁上晃出昏黄的光。”他说起写第一篇通讯稿被退回三次,熬夜修改时烟灰缸堆满烟头;说起主持技改项目时压力大到失眠,在调度室的长椅上熬过无数通宵。“但煤矿人就得有股韧劲;再难也得往前闯。”
山坡上的野花在暮色里轻轻摇曳,大舅的身影被月光拉得很长。“人生不是百米冲刺,而是场马拉松。”他转头看向我,眼里有星光闪烁,“一时落后怕什么?关键是别停下脚步。”那些从他亲身经历中自然流露的话语,像山间的清泉洗去我心头的尘埃。远处矿区的灯火次第亮起,与天上的星星交相辉映。那一刻,失意仿佛真的被晚风吹散了。
后来大舅退休搬离了矿区,每次去看他,他依旧常絮叨矿上的旧事,话语中盛满一生的热爱与不舍。他们这一代老煤矿人已不再年轻,但他们的坚韧与热忱,早已像煤层里的火种,在时光里代代相传。我知道,无论走多远,大舅教会我不惧风雨的勇气与锲而不舍的坚持,永远是我生命里最温暖的力量。
如今我也已步入职场,每当遇到挫折,总会想起那个在山坡上散步的夜晚。漫山野花在晚风里舒展,暗香浮动。大舅的话语带着草木清香:“困难就像井下的石头,搬开了路就宽了。”那个早已遗失的蝴蝶发卡,那些深夜不灭的灯光,那些浸着煤香的岁月,都化作照亮我人生长路的星光。
责任编辑:白子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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