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锦高
岳父岳母健在时,我们常回新丰姚罗村看望老人。那时,他们还住在土坯墙的厦子房内。室内烟熏火燎灰土厚积,不时散发出烟灰土尘的潮霉味,整个空间仅有一张炕、一个柜子、一台老旧纺车和一些杂物,还有两把笔直的靠背木椅,分放在板柜两头。坐在上面,必须挺直腰背,别说硌背不舒服,稍不留神容易前倾。我常想:岳父是木匠出身,怎么会打造出这个略带粗糙的物件来呢?由物及人,当时岳父七十多岁,腰身板直,硬朗而有精神气。挺拔的木椅靠背和他为人处世端正耿直的秉性何等相似。
新中国成立前夕,岳父曾在西安东郊灞桥纺织城一带打家具,新中国成立后回村种地。他被村里人推举为领导,深得村民信任。他管理生产队的菜地,啥季节种啥菜,把偌大的菜地打理得井井有条。他栽种的葱、姜、蒜、白菜、萝卜、韭菜、黄瓜、西红柿等,供全村人购买食用。
每到采摘季节,他就更忙碌了。既要搞好田间管理,又要给社员们卖菜过秤收钱。忙碌一上午,回到家,坐在炕上,把口袋里的硬币全部倒出来清点。他数钱记账,不允许家人帮忙。清点完后,用粗布帕把钱包好,聚成一兜,连钱带账悉数交给生产队的出纳。就这样,他把大家对他的信任,当成抗拒私欲的壁垒,干干净净做人处事,一点儿不含糊。
自己家人吃菜,必须由家人去队里集体分菜,能分多少是多少。待菜地里的丝瓜、黄瓜全部采摘完之后,他把瓜蔓拨拉到一起,放在田头,只允许村里老人小孩在藤蔓堆里翻找摘取残芽嫩叶,或人吃或喂猪羊,绝不允许自己家人在藤蔓堆里淘腾,避免“瓜田李下”之嫌。在队里其他庄稼地,种有大片苜蓿。一到春天,队里一些男女到苜蓿地掐几根嫩叶尝鲜,而岳父却不让自己儿女去掐,他说不能占集体一点儿便宜。
岳父岳母为人正直、善良睦邻的品德,广结人缘。村里谁家婆媳父子间发生矛盾,兄弟妯娌间有了心里疙瘩,邻里间有了纠纷,村里人常找他调解矛盾。岳父岳母家里就像个大磁场,工闲时,常有左邻右舍来家聊天。冷天进屋,坐在直背椅子或条凳上;热天就在院子里,拾个矮凳坐,或拾两块砖头一码当凳子,或者就蹲在地上。男人们自带旱烟锅,边抽边扯闲话,其乐融融。
岳父七十六岁去世,祭奠场面隆重。村里男女老少自发扛着铁锨赶到墓地,墓穴周围挤满了乡亲邻里,他们含泪用锨撩土,没拿工具的,就用双手扬撒泥土。此等景象,岂止是安葬一位老人,而是乡亲们用行动表达对岳父的敬重。
责任编辑:白子璐
关注公众号,随时阅读陕西工人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