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超
茶几上的玻璃罐里还放着去年从老家带回的雪花糖,琥珀色的糖块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伸手捻一块含在嘴里,甜意漫过舌尖时,忽然想起小时候攥着几毛零花钱,在家属院小卖部打转的样子。那时总觉得,世界上最好吃的就是糖——棉花糖是含在嘴里的云朵,水果糖是咬碎的彩虹,是能将平凡日子酿出蜜的甜。
城市的车水马龙总在窗外流动,每到一个新地方,我总爱钻进街角的小摊。在重庆的犄角旮旯吃一碗小面,辣椒的炽烈与麻椒的辛香交织,额头沁出的汗珠中藏着市井的热辣;在遵义的早市喝一碗羊肉粉,浓郁的汤里飘着葱花,胡麻油的麻意从舌尖窜到胃里,驱散了晨露的寒凉。这些陌生的味道像一把把钥匙,轻轻打开了城市的枷锁,让我在烟火气里找到归属感。原来融入一座城,有时是从一口热乎饭开始的。
味觉的探险不止于甜。第一次在贵阳的巷子里尝到鱼腥草时,那股清冽又带着点冲劲的腥气让我皱紧了眉头。卖折耳根的阿婆笑着说:“小崽,多尝几口就晓得了,这是我们这儿的土味。”耐着性子再尝,竟从那独特的气味里品出了几分山野的清新,像雨后的田埂,带着泥土的坦诚。后来在贵州凯里吃酸汤鱼,西红柿发酵的酸香裹着木姜子的辛辣扑面而来。第一口酸得蹙眉,可越吃越觉得开胃,汤底里西红柿与辣椒的醇厚慢慢浮现,像极了那些看似艰难却藏着回甘的日子。
原来成长真的会改变味觉。不再执着于纯粹的甜,反而开始懂得欣赏酸的清透、辣的酣畅和苦的深沉。
一次拜访完客户辗转回到县城,已是深夜,在路边的馄饨摊坐下,老板端来一碗撒着香菜的热汤。雾气氤氲中,忽然想起父亲送我出门时的模样。他把一沓皱巴巴的钱塞进我包里,说:“出门在外,与人和善,多吃口热的。”那时还不懂这话里的分量,如今在异乡的寒夜里,我捧着温热的汤碗,才明白那份叮嘱里藏着的,是让我在风雨里也能稳稳扎根的力量。
雪花糖的甜意渐渐淡去。原来成长从不是推翻过去,而是像接纳那些曾经抗拒的味道一样,接纳自己的笨拙与不完美,然后带着这份坦然,在生活的五味杂陈里,慢慢咂摸出属于自己的味道。
就像此刻,我依旧乘坐着驶向远方的列车,窗外的月光落在铁轨上,镀着清辉,而我知道,前方总有一盏灯,一碗热汤,在等我赴一场关于成长的约会。
责任编辑:白子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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