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冬
一座雄伟厚实的城墙横亘在美丽富饶的关中平原腹地,隔开了城里城外,贯通着历史与现实,连接起大唐盛世的繁华和现代都市的文明。这就是西安城墙,中国现存规模最大、保存最完整的古代城垣。
“千年古都·常来长安”是西安文旅宣传最深入人心的一句经典。每到旅游旺季,西安的大街小巷便会人潮浩荡。来自祖国南北和世界各地的游客争相到古城墙上吹一吹千年的风,到大唐芙蓉园看一看“大唐盛世”,到大雁塔听一听摇曳着玄奘西行路上凄风冷雨的风铃,到世界第八大奇迹眺一眺两千年前千古一帝秦始皇的兵马布阵……每当客满大街、景区游人如织的时候,西安人很绅士地猫在家中,把方便留给客人,绝不去凑热闹。这是好客礼让的包容,也是“看惯了古迹文物”的洒脱。
生活在古都西安,要的不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放荡不羁,而是要用一生去守望、不分彼此地热爱。在西安人的骨子里,早已把古城的一草一木、一塔一楼、一城一墙、一街一巷、一店一小吃融入生活和文字之中,成为生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从城市发展的演进来看,真正的西安城最初仅限于城墙圈起来的巴掌大“方城”,钟楼是城市的中心,东、南、西、北四条大街是城市的繁华地带。如果以城墙为界,墙内是城里,墙外便是乡下了。当初,我从西安东郊一家军工企业被下岗后来到陕西工人报社上班,每天清晨坐公交车在朝霞里穿过朝阳门进到城里,傍晚又出朝阳门从城里返回,古城墙就矗立在上下班的途中,成为来来往往必须穿越的“城市门”。
我们报纸开设了一个言论栏目叫“洒金桥茶座”,因为从大的方位来说我们的办公地点在洒金桥,洒金桥公交车站的站牌离报社大门也就20米左右。在城门洞进进出出好几年后,我在西安道北贷款买了一套房,后又买了车,上下班不再赶公交,开着车“穿越”城墙,只是进出的门从朝阳门变成了小北门。
现在的洒金桥并没有桥,而是一条长约800米看似不起眼的小巷,北起莲湖路和西北三路十字,向南延伸进入回坊后通向大麦市街。据史料记载,唐城墙是现存城墙的10倍之大,唐长安城的皇族们需要大量物资供给,便征用民夫打通水路并在长安城外开挖了广运潭,以便把江南的丝绸、木材、珍珠等物品源源不断地运抵皇城,用来维持皇亲贵族极尽奢华的生活。洒金桥就是这条“黄金水道”进城后必经的地方。开元年间,唐玄宗下令铸造“开元通宝”金币,在广运门附近的宫城和洒金桥撒金币,用以展示唐朝强盛的国力,激励官员和市民。
西安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盖个楼能挖出一大堆文物,随便走进一条街巷,能听到一打的传说。在这个传说唐朝皇帝撒金币的地方,我和我的同事坚守着工人报这块职工的文化阵地,干着党的新闻事业这项光荣而伟大的事业,不分昼夜,不逐名利,默默地做党的政策主张的传承者、时代风云的记录者、社会进步的推动者和公平正义的守护者,踏踏实实讲好职工故事、讲好工会故事。
今年是报社成立75周年,我到报社工作已26年了。最近刚拿到了新版记者证,持证深思,人这一生,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和自己较劲,有生活的鸡毛蒜皮,有爱情的喜怒哀乐,有职场的起伏不定,有追求的挫折和收获……嬉笑怒骂皆文章,曲折坎坷皆命运。只要努力过、追求过、心动过、煎熬过,就对得起自己,就对得起波澜不惊的记者生涯。
在如今就业难的大背景下,把一项工作干得时间特别长是一种幸福,但对于胸怀大志的人来说却是一种不幸。与那些走南闯北、呼风唤雨的风云人物相比,我只能算得上能写些小文章的小人物,像一只被蒙住眼睛的小鸟,再怎么扑腾,也飞不出西安这片古老的林子。
我出生在西安的蓝田县,就是唐诗中“蓝田日暖玉生烟”的蓝田。那时的蓝田并不属于西安,而归渭南地区管理,给外人的印象全是“穷山恶水”,最能抚平忧伤心灵的是小学语文老师给我们搜集的描写蓝田山水的优美诗句,才唤醒了我对故乡最纯粹、最固执、最长久的爱。在无处不在的唐诗宋词里,家乡的水是“蓝水远从千涧落”的蓝水,山是“玉山高并两峰寒”的玉山,泉是“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清泉,关是“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的蓝关,原是“独寻秋景城东去,白鹿原头信马行”的白鹿原,就连桥也是“蓝桥春雪君归日,秦岭秋风我去时”的蓝桥……
行政区域的划分,曾让蓝田远离西安。单从地理方位上看,蓝田自秦朝起就是京畿之地,古都咸阳和长安的东南大门;从诗词和文化传承的角度来看,蓝田从未离开过西安的“势力范围”和文化轴心。我生在蓝田,是在“年年柳色,灞陵伤别”的灞桥参加工作的,又是在这个被历代文人骚客“折柳惜别”的伤感之地,走上了文学创作之路。从蓝田到灞桥再到城墙根,一眨眼,五十多年过去了!
不顺心的时候,就站在城墙下,隔着千年的风尘和历史,遥想当年穿行在长安街头春风得意的李白,却在人生失意被贬的途中,登上了金陵的凤凰台,向西北方向望长安,写下了“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的千古名句。登高远望,他望的是长安城,抒发的却是“人在羁旅、报国无门,思念长安、忧国伤时的情怀”。这一望,望出了绵长的伤感和无奈!之后,杜牧远望的是“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王翰远望的是“夜听胡笳折杨柳,教人意气忆长安”;一望百年,到了南宋的辛弃疾,“西北望长安”只剩下“可怜无数山”了!
与这些诗坛泰斗相比,我在西安城里平庸而幸福地生活着,没有羁旅远望的历史机遇和深彻大悟。站在城墙下远望,看到的是人间烟火和几代人的乡愁。
城墙下的岁月,我数十年如一日,心平气和、点灯熬夜地采访、编报、读书、写作,除了采写大量的新闻稿件外,便是在值班的夜晚、采访的间隙、出差的途中写下的散文、随笔和文学评论。用这些浸满心血的文字,记录我在这座充满唐诗宋词的现代化都市所走过的平仄足迹,再现在这个国际化的丝路名城所经历的生活波折和所见到的一切美好,聊以安抚我平淡无奇而又壮怀激烈的人生,又夫复何求?
责任编辑:白子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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