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宗
晨光像一层薄纱,轻轻覆在书桌上。指尖触到旧书的扉页,微微泛黄的纸页透着时光的柔软,一缕说不清的欢喜便从心底漫上来。
这欢喜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掌心。不似酒后的微醺那般浓烈,也不像饱食后的满足那般实在,倒像是走在春日的小径上,忽然遇见一树早开的花,让人忍不住驻足,嘴角悄悄扬起。
小时候家里不宽裕,却总想着法子攒钱买书。镇上旧书店里的木地板踩上去会发出细微的“吱呀”声,混合着纸张和油墨的气息。店主是个清瘦的老人,戴一副圆框眼镜,见我来了,眼睛便从镜片上方弯成两道月牙。记得那个雨天,在角落发现一本缺了封面的《唐诗三百首》,纸页已经卷了边,却让我如获至宝,躲在阁楼上就着窗外的雨声读了一整夜。那些字句像一粒粒种子,悄悄落在心里。
后来去了城里读书,图书馆成了我最爱去的地方。阳光从高高的窗户斜斜地照进来,能看到细小的尘埃在光束里轻轻舞动。我总爱坐在靠窗的位置,膝上摊开一本书,不知不觉就是一个下午。有时读到入神,连闭馆的铃声都没听见,直到管理员轻轻走过来,手指在桌面上叩出温柔的声响,才惊觉天色已晚。
读书最美妙的,是那一刻的忘我。前些日子读《枕草子》,清少纳言写“春是破晓时分最好”,忽然就怔住了。窗外恰好传来几声鸟鸣,那一刻仿佛穿越千年,与她共赏一个春日。书里的世界总是这样奇妙——不必出门,就能与王维看山中的桂花落;不用远行,便可随张岱去湖心亭看雪。有时读到会心处,忍不住轻笑出声;有时又莫名湿了眼眶,连自己都觉得惊讶。
有位朋友读书前总要净手煮茶,把书端端正正地摆在案头。我笑他太过讲究,他却说:“对待文字,要像对待初绽的花一样小心。”现在想来,那些穿越时光来到我们眼前的字句,确实值得这样的珍重。
每打开一本新书,都像推开一扇陌生的门。门后可能是江南的烟雨,可能是塞外的长风,也可能是一座从未到过的小城。前些时候读一位旅人的随笔,他笔下威尼斯的水巷,竟让我恍惚闻到了海水的咸涩,听见贡多拉划过水面的轻响。
雨天最适合读书。雨滴轻轻敲打着窗棂,像一首没有歌词的歌。泡一杯淡茶,让热气袅袅上升,书页上的字迹似乎也变得温柔起来。去年雨季重读《浮生六记》,读到“闲时与你立黄昏,灶前笑问粥可温”时,窗外的雨声忽然变得很近,仿佛就落在三百年前的苏州庭院里。
读书的快乐,有一半在于分享。和知己聊起共同读过的书,你一句我一句,常常说到忘了时间。上个月和友人争论《边城》的结局,她说翠翠在等一个希望,我觉得她在等一场释然,说着说着,窗外的天色已经泛白。
读书这件事,说到底是一场静悄悄的相遇。在别人的故事里,我们总能找到自己的影子;在流转的文字间,我们终将遇见更好的自己。
责任编辑:白子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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