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
厨房角落,若少了姜的身影,便觉得空落落的。烧鱼、熬汤、炖肉,哪一样少得了姜?看其外貌,极是寻常,灰棕表皮,肥厚根茎,拇指般的姜芽严密无缝。若要洗净,非得将姜掰开不可,撕裂的地方,颜色鲜黄,闻一闻,芳香扑鼻,放嘴里舔一舔,辛辣无比。
却是这辛辣,让人欲罢不能。少时,外婆喜欢种姜,狭枝长叶,纷纷披披,仿佛迷你版竹林。一棵拔出,连须带土,乳黄的皮,嫩红的顶,肥硕的躯,拎手中,抖索几下,泥土簌簌,一指连一指,一芽挨一芽,端的是大丰收。掰下茎叶,清理洗净,一块块嫩姜,黄皮红顶,让人一看便溢出口水。或腌,或炒,嫩中带辣,脆中藏香,吃起来停不了口。
年少,村庄做喜事,大师傅寻来大姜若干,锃亮的大刀对其嚓嚓切片,雪白锋利的刀从姜的躯上咔咔而落,那姜便成又细又长的丝了。我挺佩服大师傅的刀工,一转眼的工夫,姜块成丝,匀称无二。黄黄的姜丝,落入滚油的大锅,滋滋冒泡,鸡鸭鱼肉,蟹螺虾贝,各式大菜,因了姜的辅佐,灵魂苏醒,活色生香。
冬日,寒雪潇潇。父亲从远方回,须发覆雪,手脚僵冷。趁父亲拍雪的间隙,母亲嘱我灶中添火,她转身拿姜、捏枣。水烧沸,丢下去核的枣、切片的姜,一碗浓浓的姜汤,递至眼前。姜汤落肚,父亲的脸色缓和了不少。他抱我入怀,淡淡的姜味,迎面扑来。
长大之后,离了村庄,来到城市,鲜少见到土生土长的姜。有一年,厨房少姜,在拼多多购得黄山老姜一箱,分量足,价格低,足足用了一年还有剩余。来年春天,剩余的老姜冒出芽,吐出叶,一副要开花的模样。然而,姜是极少开花的,即便开花,也只是穗状花序,鳞状苞片,仿若松果。我没见过开花的生姜,却见过白色的野姜花,一朵朵,仿佛展翅的白蝶,它的清冷翩跹、山野之姿,与姜的品性,无比契合。
葱
乡下人家,处处栽葱。门前、屋后、墙角,破瓮、旧盆、粗罐,哪里都有它。
南方人栽葱,大多是小葱。小葱又名香葱,葱叶青翠、葱白纯净,连根拔起,细须沾泥。将葱白外面的薄膜剥掉,洗净,切断,撒上,仿佛一朵朵绿茵茵的小花轻轻绽放。北方人喜食大葱,一张烙饼,一簸箕大葱,左手大葱,右手大饼,咔嚓咔嚓地吃起来。南方人若看到,一定会惊诧到张口结舌,南方小葱相较北方大葱实在是婉约细致。
搬来城市后,少见了葱。有一天,在小院的角落遇到它,仿佛遇到旧相识。它们站在泡沫箱里,一簇簇,且直,且立,青青碧意,绿到泛白,精神好得很。
“葱好种,挪几株给你,烧菜的时候,想掐多少就掐多少,香得咧!”见我痴痴迷迷的样子,葱的主人二楼的老太太笑着说。
没等我拒绝,她弯腰拔葱,一棵棵带着泥留着须的青葱塞到我手心。我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只觉一缕缕香,在鼻翼轻手轻脚地漫步。
自此,我的窗台多了一盆葱。它揽住过往的清风,喝着飘落的雨水,自生自长。常常地,家里的那人在厨房挥勺忙碌,忽然,他探出头,喊一声:“掐几根葱来!”我便丢下书本,蹦到窗台掐葱,一根一根,又一根,洗净,切段,撒在菜肴的上方。因为葱,寻常的一顿饭,吃出了不一样的味。
蒜
一丝辛辣,一味香,味觉臣服,肺腑舒畅,说的是“蒜”。油在锅里冒青烟,案板上的刀一横,对着蒜啪啪一拍,薄薄的外衣松了。扯住,抖索,蒜瓣溜出,也不用切,只管拿刀继续横着拍,啪啪两声,蒜瓣扁裂,汁香四溢。将其抓起,丢入热油,香味浓郁之时,青菜推入,翻炒两下。这入了蒜的青菜,去了土腥味,色香味俱全,三五两下便入了口。
对蒜最早的记忆便是儿时在姨娘家吃过的腌蒜。一小罐玻璃瓶,倒入米醋、糖、盐,蒜头没入,密封。几天后,姨娘从玻璃罐里夹几颗腌好的蒜头放在小碟子里。表姐稀罕它,捏一颗入嘴,咔嚓咔嚓地咬起来,直说好吃。我看了,也忍不住尝一尝,浓郁的辛味在口腔打滚,辣得掉眼泪,可不敢轻易尝第二个。表姐又若无其事地嚼起来,咔嚓,咔嚓,清脆动人。我忍不住又跟着尝了一颗,没了先前的霸道,酸甜爽口,不腻歪。嗯,不错,越吃越上瘾。
蒜的辛烈让初尝之人辣得流眼泪。可也奇,它的不羁入了面包、鱼、肉,却又变得柔软芳香。原来,遇到对的食物,蒜也会漾出倾世温柔。这样的互相成就,好比良师诤友,以及上好的爱情。
在陕西,面馆里摆放大蒜。客人来了,一碗面,一颗蒜,边剥边咬。如此吃法,适宜蒜的性情,酣畅淋漓,快意恩仇,甚至,遇到烦闷之事,吃一顿入了蒜的食物,也会天高地阔,心境畅快起来。
□胡曙霞
责任编辑:白子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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