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刚

 

看《血战台儿庄》时，我二十来岁

 

有的电影只是电影

有的电影是一粒种子

一看，就种在心灵

很快会长出特殊的情感，成为永恒

血战台儿庄

看这部电影时，我二十来岁

那天晚上，在影院

灯一灭，没有了一丝喧哗声

血战台儿庄开始了

炮火硝烟弥漫在银幕

鲜血已把时间染得通红

情节并不复杂

我们用无数倒下的生命

死死地在守

守护我们自己的国土

守护我们自己的城

日寇步步逼近，疯狂地进攻

战斗的场景真是惨啊

子弹无数次穿越我年轻的神经

鲜血漫过我的双眼

撕裂的城墙，血肉模糊的尸体

覆盖了银幕

覆盖了影院里仇恨满腹的寂静

身负重伤的警卫员

用最后的力气对王铭章将军说：

“师长，不能做日本人的俘虏

你就帮帮我的忙吧。”

王铭章含泪缓缓地扣动了手中的枪

成全了警卫员“不能做俘虏”的心声

敌人已经包围了上来

将军拿出一颗烟，缓慢而从容

吸完最后一口，他慢慢地站起身来

举起了手枪，以高高屹立的方式

缓缓倒下，以身殉国

那一声枪响凝固在我的脑海

回响在今天的时空

 

母亲给我讲过一件事

 

母亲给我讲过一件事

是她自己小时候的经历

每次提起，她会陷入惊恐的回忆

她说

“那时候我小，记得大人们说

是日本人的飞机来了

从黄河对岸飞来，要撂炸弹

村里的人都吓得跑到沟里躲避

我跟着我妈跑到安口河的沟里

在土窑里整整躲了一个月

不时有日本人的飞机过来

飞得很低很低

我们只能在沟里的土窑洞里躲避”

母亲讲的这件事

在我的脑子里一直有无数个想象

构成那时的细节，成为不可磨灭的具体

后来，我知道了

那时，日本人的飞机

会常常从山西运城飞过黄河

频繁地炸过合阳，炸过澄县

炸过朝邑

陕西许多地方都有日本人狂轰滥炸

母亲讲的事情

我怎么会忘记呢

不会，肯定不会

因为，不该忘记的

会永远铭刻在我的心里

 

村北头的荆冈庙是因抗战而拆

 

和千千万万的中国乡村一样

我们村朴素而渺小，它叫下合义

就在黄土台塬向黄河西岸缓缓延伸的

褶皱里

河的对岸就是山西运城临猗

雨过天晴，站在村头的高处

就能看到黄河对岸的山势起伏

就能看到对岸的庄稼和土地

小时候，站在村东远望

就能领略到大河奔流的豪迈

就能感受太阳东升的紫气

解放前，村里只有不到四十户人家

生于斯长于斯的一代又一代的“我们”

深深地爱着这片土地

村子里有三个神圣的地方

令老一辈人念念不忘，时常提起

祠堂，关帝庙，荆冈庙

荆冈庙就在村子北头出村的路边

那是为祭拜燕国义士荆轲而建

曾经也是古柏参天，碑石屹立

盛景独具，殿堂矗立

那是1938年3月，日军攻陷山西运城

进而占领风陵渡

日寇实施“进陕逼川”的战略

黄河西岸的韩城朝邑合阳

情势顿时告急，为了抗战

沿河各县数万民工被组织起来

运料砸石，修筑河防工事

六十多万件用料运至河防工地

构筑了一条坚固的河防线

时刻准备着，准备迎击渡河来犯之敌

村东头的荆冈庙就是在那时

被拆了，没有丝毫的痛苦

只有一腔热血和献身抗战的勇气

每一块砖瓦都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每一根木料都挺直了腰杆

毫不犹豫要为抗战献出自己

荆冈庙的一梁一柱一砖一石啊

带着村庄的爱国情怀

被运往黄河西岸紧张繁忙的河防工地

成为抗战河防工事中六十万件用料中

默默无闻而不惧生死的那个“之一”

如今，村子东头荆冈庙遗址

成为了一片凸起的高地

每次回村子，我都会经过这里

向东望去，黄河滚滚奔流

生生不息

 

打开手机，我又一次聆听《黄河大合唱》

 

8月15日，今夜

我的心啊，无法安静

久久地在房间里来回走动

拉开窗帘，仰头望向苍穹

夜色苍茫，云块如波涛

在天空汹涌

我特别想又一次聆听

聆听《黄河大合唱》那澎湃的歌声

打开手机，就让黄河

在我的心中奔涌吧，滚滚奔涌

“风在吼，马在叫

黄河在咆哮，黄河在咆哮……”

每一个音符都是排山倒海的巨浪

每一个旋律都是势不可挡的冲锋

“中华民族的儿女啊

谁愿意像猪羊一般任人宰割

我们抱定了必死的决心

保卫黄河！保卫华北！

保卫全中国！”

今夜，我又一次聆听

聆听《黄河大合唱》

激荡灵魂的歌声

又一次拍打着我无法平静的感情

黄河，奔腾不息的黄河

你就是我们民族坚不可摧的精神啊

无比坚强，不可撼动

（本报有节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