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元到手!”正走着，忽听有人说话。扭过头，只见苟师一边弯腰拽着差不多和他一样高的垃圾桶一边用另一只手兴奋地朝我挥舞着，满脸得意，好像刚刚捡了多大个便宜似的。

　　“活不重，这五十元好挣着呢。”已经走过去两三步了，苟师意犹未尽，又回过头来大声补充了一句。

　　苟师是县城城中村的农民，以前我在这个村子租房子住时和他家隔壁经常见面，很熟悉。

　　印象中，苟师一辈子在建筑队给人当小工，干到六十多岁，干不动了，到大街上做了一名环卫员，每天的工作是趁人们上班前清扫完责任区并把所有垃圾装上转运车。只要垃圾一上车，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每天工资五十元。

　　苟师的工作区域离我们小区不远，早上散步时常常遇见。每次遇见基本都是清晨6点多一点儿，正是苟师拽着垃圾桶准备装车的时候。每次一见面，他都会兴高采烈地来一句“五十元到手”。

　　其实，苟师每天挺不容易的。不说他凌晨2点就要起床，也不说清扫一大片区域工作量的繁重，仅仅脏臭这一关，一般人就过不了。

　　苟师负责的卫生区域包含一个小区，小区里面的一些垃圾特别熏人。每一次，离十几米，就能闻到从苟师拽的垃圾桶里发出的那种刺鼻、令人作呕的气味。每天清早，苟师要把七八桶这样的垃圾拽到转运车经过的大路边。在等车的过程中，一些污水从破损的垃圾桶里流出来，流了一大摊，那样子看一眼都让人头晕目眩，更不用说零距离接触五六分钟。等转运车走了，苟师他们赶紧用水枪把地上的污水冲洗得干干净净。不是亲眼所见，根本不知道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脏臭与干净整洁的切换。因为每天和垃圾打交道，苟师身上留下了一种难闻的气味，怎么洗也洗不掉。

　　苟师之所以觉得这份工钱好挣，不是因为工作轻松，而是因为和自己以前所受的苦比起来，他觉得现在的工作既轻松又简单，so easy! 所以乐在其中。

　　苟师说干环卫每天不仅能轻轻松松挣到五十元，而且还能捡一些废品卖了，“这又是一笔钱。”苟师喜滋滋地说，似乎世界上的好事全让他遇上了。

　　然而，苟师也有烦恼的时候。有一天，苟师一见我就诉苦：“唉，最近老遭口舌呢。”

　　“怎么啦?”我关切地问。

　　“你老嫂子骂我呢，不让我进门。”苟师愁眉苦脸地说。

　　原来，苟师常把从垃圾桶里捡的衣服、鞋子什么的拿回家，拿得多了，老伴就骂他，骂他把家里弄成了猪窝，不让他进门。

　　苟师说，这些都是好东西，我先给自己攒起来，等以后老了，挣不来钱了，就把这些衣服和鞋穿上，多美。当垃圾扔了太可惜。可老婆子不听我说，说要把我捡的烂东烂西扔出去，不让我进门。我把捡回来的衣服和鞋洗得干干净净都不行，你看这人怪不怪?!

　　苟嫂也真是的，和苟师生活了一辈子，难道忘了自己男人的秉性。

　　苟师是个节俭的人，节俭得有些悭吝。有一年冬天，苟师送儿子去二十里路外的火车站。去时是儿子叫的出租车，回来时，别说出租车，苟师连公交都舍不得坐，冒着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路上，好几个出租车司机看苟师可怜，主动停下来让他多少掏点钱把他捎上，最少的只要三元，可苟师硬是一一拒绝了，坚持走回家。在向我叙说这件事的时候，苟师脖子一梗：“想挣我的钱，没门!”

　　对于这样的人，不是一句“不让进门”就能解决问题的。很显然，苟师往家里拿“破烂”这个习惯不可能改变，而老伴又固执地要阻止苟师这样做。看来，这老两口子的矛盾不可调和，我深为苟师今后的处境担忧。

　　一天早上在早餐市场遇见了苟师，他正趷蹴在甑糕锅旁吃甑糕，一副很享受的样子，似乎把老伴不让进门的事忘到了九霄云外。笑说“苟哥日子过得潇洒”，苟师回应说，每月挣那么多钱，不吃不喝干啥呀。他说我现在想吃啥吃啥，啥好吃吃啥。甑糕，脆皮油糕，还有街口刚开张的水煎包子，尽饱吃，把瘾过美……一脸的幸福。

　　“老嫂子不让进门的事解决了没有?”我故意逗他。

　　“怕什么，软磨硬泡，慢慢地就把她战胜了。”苟师神秘地一笑。看来他早有打算。(秦永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