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文洪

      临睡前喝了两杯咖啡，注定今晚是无眠之夜，任思绪在寂静的夜里慢慢弥漫开来，或温暖抑或悲凉。

　　十三岁时，父亲在弥留之际，把我安顿在离家六十多里地的县城上学，吃住则在县城工作的姐姐家。仅仅在县城上学一个月，父亲就病逝了。那时我和母亲都不理解父亲为何这般安排，因为姐姐刚结婚，家里的状况不好，我的到来给他们的生活平添了许多麻烦和不易.。

　　在县城求学的岁月，学习条件和生活条件比农村老家好多了，我在姐姐单位的食堂吃饭，不光能填饱肚子，吃的还比较好。姐姐每月领取工资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我换好一个月的饭票，24斤细粮6斤粗粮和若干菜票，然后整整齐齐的用皮筋绑好夹在书里，从不多说一句话，无言中透出的那种温暖一直印在我的心里。那时候姐姐的工资是一个月五十多块钱。

　　日常生活中，姐姐和姐夫的关系总是不太和谐，有时姐姐下班就住单位不回家，我知道一定是吵架或闹别扭了，虽然姐姐不愿说什么，但生性敏感的我能感到与我的到来多少有些关系。平时我就住在姐姐单位，有时周末姐姐还领我去她家给我改善生活，包饺子或者蒸米饭，虽然都是我爱吃的，但每次我都不情愿去，因为我害怕姐姐的婆婆。

　　姐姐的婆婆有一张刻满皱纹且毫无表情清瘦的脸，脸上有一双不大却很犀利的眼睛，似乎从来没有笑过。每次见她我总是很胆怯.吃饭时我只看着碗里不敢抬头，不敢夹菜，非常拘谨，甚或有些害怕，总感觉她一直盯着我。

　　虽然姐姐尽力让我生活得好一些，我也想尽量少给她添麻烦，但生活是不会你按你的想法进行的。有一天，我在姐姐家吃完午饭准备上学，外面下雨了，雨越下越大，简直是瓢泼大雨，眼看上学要迟到了，我悄悄放下姐姐给我准备的草帽，决定冒雨上学。姐姐家当时没有伞，只有几顶旧草帽，虚荣心作祟的我就是不戴。那时候家中有伞的人家很少，有也是长柄的黑雨伞,我不顾姐姐的极力劝阻，冒着大雨上学去了，到学校早就成落汤鸡了!

　　从初中到高中上中专七、八年过去了，紧接着工作结婚一晃十多年了，我从当初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在姐姐的羽翼庇护下出落成一个孩子的妈妈。多年后有了自己的生活才明白姐姐当初养我是多么不容易啊。

　　现在离开家乡在外地也奔波了二十多年，已人到中年，生活中也经历了太多的事，但每每想起小时候的过往，心中涌起的都是一股暖流。现在每年都要回家多次，每次回老家都要探望年过花甲的老姐姐和曾经让我害怕不已，不敢直视已耄耋之年的老婆婆。每次相见都是满满的温暖和不舍。

　　记得有次回去，九十多岁高龄的老婆婆还住在老屋，眼睛已经看不见，腿脚不灵便了，人还是那样消瘦。我坐在她床边和她拉家常，她紧紧攥住我的手：“过去的日子太苦了，可怜你了……”最后我们还聊到草帽的事，说我冒雨走了之后，姐姐哭了，然后就买了把雨伞。其实，那次知道姐姐买伞后，我先是偷偷乐了几天，不久就后悔了，因为几次都发现姐姐一个人抹眼泪，眼睛红红的，为此我心里一直忐忑不安，总觉得与给我买伞有关联。现在想起也常常为自己的少不更事自责不已。这次老婆婆提起这事，我怎能忘记?就在这次见面不久老人家就过世了，无疾而终，走得很安详。

　　人一生当中总是要经历许多的艰辛、磨难和苦楚，才能慢慢成长起来，才能学会思考，学会感恩，懂得包容;才能使那颗敏感的脆弱的玻璃心变的强健有力;才能使我们潜在的人性迸发出善良耀眼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