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记不得离家多少年了，记忆深处关于故乡的印象似乎都变得模糊，变得缥缈。多少往事匆匆而过，这些年漂泊在异乡，走过许多大城小巷，穿梭在物欲人流间，往昔旧梦亦在记忆深处显得模糊不堪。

　　我一向以为自己不是一个对过去有着颇多留念的人，只是在人世摸索这么久，却总是觉得缺少些什么。缺少些什么呢?打拼奋斗了这些年，终究是什么也不缺的，直到有一日突然梦回了那个年幼蝉鸣聒噪的下午，母亲的蒲扇摇曳，老槐的叶子在阳光的暴晒下微微瑟缩着，那该是怎样的一个下午呢?

　　天空干净得连云都不剩，耳畔是聒噪不断的蝉鸣，门口的老槐下，大人们谈论着家长里短，孩子在树底下或逗弄一群蚂蚁，或倚着老槐的根玩弄绿色的叶子。日子慢而悠长，一如那老槐静默而苍绿。

　　大抵是一个冗长的梦，我从梦里的那头醒来，从那个拿着草叶逗弄蚂蚁的幼稚孩童变成了而今为生计奔波忙碌的小伙子。室内明亮的灯忽然将我惊醒，又是一个骄阳暴晒的午后，抬头看向窗外透彻的天空，只是再也没有老槐静默苍翠的身影，我恍惚明白了生命渐行渐远中缺少的东西。在远离故土近十年岁月的一个午后，我站在城市高楼的窗前，忽然懂得了在此后或者此前的很多时光里，我再也遇不见那棵华盖翠绿的老槐，母亲摇曳的蒲扇，家门口窄小却叫人踏实的泥土路。

　　我缺少了什么呢?那年老槐下我背着行囊笑着摇手，告诉母亲等我回来，那棵老槐始终静默地看着我，送我离开，似在等待，却终究没能等到游子归来。

　　我初来闯荡，只想着给父母给自己一个衣足饭饱的生活，却在不断追逐得到中渐渐想要更多，我愈奔愈远，再难回头也忘了回头。

　　我想我终究明白了自己到底缺失了什么。在这个没有蝉鸣聒噪的午后，脑海里老槐苍翠的身影渐渐模糊，终究是什么也不剩了，却又什么也都留下了，镜子里衣着光鲜的我，黑色的头发生硬的面孔，显得那样陌生，真实却又朦胧。

　　我想我大抵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醒后依旧是老槐的苍翠枝丫，夏日的知了聒噪个不停，母亲的蒲扇摇曳在身旁，我还是那个孩童，只是在老槐底下做了个冗长的梦……

　　□张新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