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曹春雷
    回到乡下老家时，山村刚下过一场雨。空气中，还闻得到一丝雨的气息。燕子在空中低低地掠过。树叶的新绿被雨水洗得更加翠嫩。
    街道的地上积了一汪汪水。几个孩子蹲在水边，专心玩泥巴。一只狗蹲在路边，好奇地打量着我。
    吃过饭后，我出门，沿着街慢慢溜达，穿街越巷，漫无目的，只是想用眼睛去亲近这个久违的村庄。
    街边的小院青砖红瓦，掩映在绿树丛里。偶尔会有一枝桃花，或者别的什么花，从院墙上兀自伸出来，泄露了院子里藏着的春光。
    院门前坐着的，多是老人们，一边照顾着身旁自个儿玩耍的孩子，手里还忙着掐辫子——用麦秸顶端最光滑的那部分，编成辫子，卖给工艺品厂用。
    很多老人们都已不太认识我了，等我报上我父亲的名字后，他们才会恍然大悟，啧着嘴感叹：当年你爷老时，你才七八岁呢，这么高，一边用手比划着。——“老”是去世的意思。
    很少见到像我这样闲逛的年轻人。他们大都出门打工了，要到春节时才能回来。有的在附近小镇买了房子，责任田包给了别人，一年难得回来几次。
    穿越村中的一片树林。树是杨树，高，直，粗大。一棵棵树寂寂地站在那里，树叶与树叶在空中握手，遮蔽了我向上仰望的视线。几只喜鹊喳喳喳叫着，从一棵树上飞落在另一棵树上。
    静，寂静。在我记忆里，小时候的村庄是喧闹的，从来没有这样的寂静。村庄也会老吗？老得就像守着这个村庄的老人们？
    走出树林，到了一个石拱门。据说，解放前村子四周都是城墙，用来防御土匪的袭击，这是村寨的南门。如今，高高的城墙早已消失在历史的烟雨中，只
    剩下这个高大的石拱门，还有门上蓬勃的野草，依然在守护着那段沧桑的岁月。
    离村庄不远的地方，是一处繁忙的工地，脚手架林立。一座座居民楼正在拔地而起。不久以后，这个村庄，连同附近其它几个村庄的人们将会集体搬迁到这里，入住新建的小区。
    几天后离开村庄时，我几次扭头回望，想多看一眼这个即将消失的村庄。
    村口，一位老人正依着一堵墙孤单地坐着，我看得到他脸上的寂寞，一如身后这寂寞的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