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孟福贵,1933年出生在华山脚下一个贫苦农家。两岁时母亲就去世了,不久,后妈进了门。
有一次帮后妈烧火时,因为柴禾潮湿,加上年幼没经验,一不小心把火给烧灭了。后妈一见大怒,扬起搅饭棍劈头盖脸就打,疼得我实在受不了,慌忙逃了出来。
逃出来后,不知怎么就跑到了母亲的坟地。在母亲坟头,放声大哭。我想,如果我妈还活着,肯定不会这样对我,我就不会受这样的委屈。
到了后半晌,肚子饿得咕咕叫,我不敢回家,便在一个瓜棚周围来回踅摸。看瓜的老人知道我饿急了,给了我半个苞谷面馍。
吃完馍,无处可去,我又回到母亲的坟头。在坟头坐着坐着困乏了,便趴在坟堆上歇息,歇着歇着睡着了。
晚上,爹回来了,瞅了半天没瞅见我,便问后妈,后妈说“不知道”。爹感觉出事了,急忙出门寻找。村子里、我姑家、外婆家……能想到的地方都找了,就是找不到人。
爹从外婆家回来,经过我母亲坟地时,看到母亲的坟堆旁边有一个“黑疙瘩”,走到跟前一看,原来是我躺在那里睡着了,爹抱起我失声痛哭。
爹让我回家,我不回去。爹说:“儿呀,野地里晚上到处都是狼,如果狼把你吃了,正遂了那个妖婆子的心愿,可就断后了。以后爹死了,怎么向你妈交代!”听了爹的话,我硬着头皮回了家。
到了上学年龄,怕我以后当“睁眼瞎子”,爹送我去私塾读书。刚上了一年多,后妈说让我读书是白白糟蹋钱呢,硬把我从私塾拽了回来。
有一天,我帮爹扳辘轳汲井水浇地。正扳着,爹忽然有事要离开,临走前叮嘱我千万不敢乱动辘轳,一切等他回来再说。爹走后,我想替家里多干点活,把爹的叮咛忘到了脑后,一个人试着搅水,结果被辘轳摇臂卷入井中。
在井底,我拼命挣扎,乱刨乱抓中摸到了井绳,然后抓住井绳不顾一切地往上爬,侥幸爬出了井口。
村里有个老奶奶,心地特别善良,常偷偷从窗户给我塞馍吃。那天,看到我浑身湿透、脸色乌青,老奶奶知道我淹水了,连忙把我扶到牛背上挤水,然后又端来一杯烧酒为我驱寒。
老奶奶正给我递酒时,被后妈撞见了,“咸吃萝卜淡操心,你怕他死了?!”后妈阴着脸小声嘟囔。“人在做天在看,给人安瞎心的人不得好死。”老奶奶气得破口大骂。
从十一岁开始,我上山担柴养家。
担柴最难受的是挨饿。早上在家里喝的是能照见人影的稀苞谷糁子,出门撒泡尿就没了。回来的路上,空腹担着几十斤重的柴,只觉得眼冒金星、双腿酸软、胃跟猫爪子抓一样。饿得实在不行,我趴在路边的小溪里喝凉水充饥。
跑十几里路,把柴担到岳庙街上,卖三毛多,自己一分钱都不敢乱花,买二斤面、几盒洋火拿回家。
有年秋天,黄河发大水,北滩许多苞谷被水淹了,后妈让我去主人抢收过的地里捡漏。捡漏的过程中,我不幸中了“水毒”,浑身肿得像发酵的面团,奇痒无比。我不停地挠,挠得到处都是指甲印痕。看着我狼狈、滑稽的样子,掩饰不住内心的欣喜,后妈差点笑出声来。
家里太穷,加上后妈不想为我花“冤枉钱”,我的浮肿病得不到医治,越来越重。白天不想吃不想喝,坐立不安;晚上整夜整夜睡不着觉,辗转反侧。日子一长,我实在忍受不下去了,产生了跳井自尽的想法。
爹看出了我轻生的苗头,吓得寸步不离地守在我身旁,一边抚摸安慰,一边劝我打消“糊涂”的念头。晚上,趁爹瞌睡,我准备悄悄溜出去。因为脚肿得穿不上鞋,我光着脚下了地。就在踩到地上的那一瞬间,我感觉脚心被什么蜇了一下。一阵灼疼过后,浑身竟然轻松了,身上也不那么痒了。一泡尿之后,浮肿退去,我也想吃了也想喝了……病就这么好了,没事了!
在家里实在待不下去了,我央求本村一个大叔带我去外面打工,我说我不要工钱,只要能混住嘴就行。大叔知道我家情况,介绍我去一家饭店当学徒。
刚到饭店,什么也干不了,只能挑水。因为个子太低,两个水桶常常碰到地上,水撒得满地都是,等到饭店时,已所剩无几。从早到晚不停地挑,才能保证正常供水。
在饭店虽然很辛苦,而且吃饭限量、干活没钱,但至少有饭吃,比在家天天饿肚子强多了。更重要的是离开了后妈。
解放后,饭店公私合营,因为勤恳敬业,我先后被推选为劳方代表、饭店负责人。再后来盖了房子、娶了媳妇,有了温暖的家,过上了幸福的生活。(秦永毅)
责任编辑:胡睿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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