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电话,他的心一下子全乱了。
刚才,妹妹在电话中说,她昨天早上去临县找包工头讨要拖欠的工钱,谁知刚到不久,工地就因发现确诊病例突然被封控起来。结果钱没要到,人还被困在外面回不来了。
妹妹想说的不是自己,而是女儿燕子。上初中的燕子前两天从学校回来了,学校安排学生统一在家上网课。妹妹说家里太冷,把娃冻得嘶哩呼噜的,加上自己被困在外面,丈夫也不在家,怕影响孩子学习,想让燕子去他家。他家在县城,有暖气。
妹妹家的情况他再清楚不过了。那是黄土高原上的一个小山村,山大沟深,气温比平原低六七度,一到冬天,家家户户屋檐下吊着二三尺长的冰溜子。有一年春节去妹妹家,回来时走到小车跟前他大吃一惊:方向盘竟不翼而飞!后来才反应过来,原来他站在车的右边,看见的是副驾驶位置。寒冷的天气把他冻迷糊了。大环境本就不好,而妹妹的作为则使冬天的寒冷问题更加突出。
妹妹是个出了名的“细发”人,为了省钱,大冬天不生火炉,自然也就不买蜂窝煤。为此,他批评过好几次,妹妹总是委屈地说在外打工的打工、上学的上学,冬天一眨眼就过去了,要火炉和蜂窝煤干什么。怼得他很无语。
无语,不是因为妹妹说的在理,而是他觉得妹妹很可怜,不忍心再指责她。妹妹虽节俭,却是个“工作狂”。一年到头到处找活干,好像把自己卖给了工地,累得干瘦干瘦的。妹妹拼命挣钱、攒钱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一家人以后的好日子奠基铺路。不过,现在燕子回家了,问题暴露出来了。
燕子是个聪明的孩子,学习又用功,成绩在全年级遥遥领先。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顺利考上重点高中甚至重点大学很有把握。在这个节骨眼上,千万不敢出什么差错。让娃娃在冰窟一样的环境里学习,他确实不放心。
给燕子打电话,没想到燕子却说她不想下来。他说,你家连火炉都没有,那么冷,怎么学习?燕子说她已经找了些柴禾,今天就开始烧炕,不冷。另外,她还找了些打吊针用过的盐水瓶,灌上开水,上网课时抱着当暖瓶用。他还想说什么,燕子抢先说:“舅,我正上网课呢,不能聊了。”然后就挂了电话。
烧炕当然可以取暖,这是最古老也最有效的御寒方法。还有,对于从小就开始干家务的燕子来说,洗衣、做饭、蒸馍这些事根本难不倒她。这样看来,燕子在妹妹家里学习似乎就没有什么问题。但是,他总是难以释怀。
在妹妹家里虽然可以硬撑着学习,但那是怎样一种感受啊!从小在农村长大的他,对此深有体会。脑子冻得仿佛一架生了锈的机器,迟钝得半天运转不起来,人蜷缩成了猴子,畏畏缩缩什么也不想干,哪来的激情和灵感?!而自己家的暖气片每天烧得烫手,屋子里暖融融的,孩子可以舒服高效地学习。想到这里,他又一次拿起了电话。
这一次,他把刚才想到的那些具体问题合盘托了出来。听他说完,燕子半天没有吭声。以为娃娃同意了,他说你准备一下,舅马上开车来接你。谁想燕子却说:“舅你不要上来,来了我也不跟你去。”弱小无助中带着一股倔强。这一下他真的生气了,大声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啊?!怎么说都不听。”把娃娃逼急了,燕子说:“我下来我哥怎么办!”一句话,说得他恍然大悟。
燕子的哥哥名叫栓子。去年,二十出头的栓子忽然得了一种怪病,视力急剧下降,到医院检查了几次都找不到病根。到现在,只能模模糊糊看见眼前二三十公分远的东西,不要说干活,连吃饭都成了问题。风华正茂的年纪,被困在了家里。他计划等疫情松宽了,带上外甥去大城市的医院再好好看看。今天心里一急,把栓子这茬给忘了。
燕子死活不下来,原来心思全在栓子身上。想到这里,他的眼睛湿润了。(秦永毅)
责任编辑:胡睿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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