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自己这三十多年的人生经历比喻成一场戏的话,那么,苦难和诗歌就是戏的主角。只是,到底是苦难孕育了诗歌还是诗歌温暖了生活,山子一时还说不清。
幼年患病
山子出生在华山脚下一个几十户人家的山村里。印象中,从小家里就穷,虽然父母一年到头拼命地干,却始终翻不了身。七岁那年,有一天晚上,山子忽然感到头疼,疼得他大喊大叫地在炕上翻跟头。父亲以为山子调皮捣蛋,狠狠地蹬了他一脚,让他“宁宁的睡觉”,可山子根本“宁”不下来。父母这才慌了,急忙把山子抱到村上的小诊所。在诊所,打针吃药没一点效果,父母又急忙把山子送到县医院,县医院不收,父母带着山子辗转来到临县一家铁路医院就医。
为了省钱,住院期间,除了看病的花销,其他费用能省尽省。每天,父母只给山子买一点热饭,自己吃的是从家里背来的干馍。有一天早上,母亲背着山子到一个小饭馆喝稀饭,当山子伸出筷子准备夹面前的菜时,被另一双筷子压住了。抬起头,一个青年妇女一脸不屑地盯着他:“要吃让你妈给你买去,这是我的。”说完,把山子的筷子拨到了一边。原来,母亲只给山子买了一碗稀饭。偷偷看母亲,母亲的脸很难看,一句话也没说。其实,一碟小菜也就一毛钱。
为了让山子每天吃到营养饭,父亲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去附近一家食堂蹭麻食汤。那家食堂的大厅支着一口麻食锅,锅里放着一大块肥肉,锅的中间用一根擀面杖架着许多金黄色的粉条,看一眼就让人忍不住流口水。经过观察,父亲发现,买麻食的人吃完麻食后可以加汤。顾客们把从家里带来的馍掰开放进碗里,然后到麻食锅跟前让掌勺的大师傅浇上麻食汤再吃。有的人饭量大,加两次、三次的都有。知道这个秘密后,父亲就带上山子先悄悄猫在食堂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发现那个顾客吃完麻食没加汤或只加了一次汤,父亲便急忙把人家用过的碗拿过来,在碗里掰上自家的玉米面馍,然后装作刚吃完麻食的样子到麻食锅前去加汤。父亲说他每次去时心里都跳得“咚咚”的,总怕大师傅看出破绽,被人骂出去,好在始终都没被发现。
有一次,山子和父亲撞上了好运气。那天,他和父亲正躲在一个雅间吃麻食汤泡馍,忽然进来了几个穿军装的客人。军人们在雅间的另一张桌子坐下,要了一桌饭菜,匆匆吃了几口又匆匆走了。等客人走了后,山子和父亲惊奇地发现,邻桌上的饭菜几乎没有动!父亲急忙跑出去买了好多塑料袋子,把那桌丰富的饭菜通通打包带回了医院,一家人美美地吃了几天。
大概是第七天,山子再也不想住院了,哭着闹着要回家。看着母亲兜里的钱每天像消雪一样地花掉,山子心疼。那些皱巴巴的一元、五元钱,是母亲从村里求爷爷告奶奶一张一张借来的。拗不过山子,父母只好回家。说来也怪,虽然直至出院也没诊断清楚病因,只是胡乱打了些针,但病竟然好了,从此再没犯过。而同病房和他一同住院的两个娃娃却先后去世了。母亲说山子是石头变的,命硬。
经过那次住院,山子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放学后,他撂下书包就到地里割草放羊。暑假,他到沟畔上打酸枣,跟村里大人进山挖药……他一心想多挣钱,减轻大人的负担。
少年进京
山子从小喜欢写作。
上小学六年级时,语文老师要求学生每天写日记,山子平时就听话,再加上这位老师对山子好,于是,山子把老师的话像圣旨一样记下来。刚开始,山子不会写,就向一个写得好的女同学请教,看人家怎么样写,自己跟上学。慢慢地不仅会写了,而且写的越来越好,山子的日记经常被老师当成范文在课堂上宣讲。
到了初中,山子的写作优势逐渐凸显出来。山子参加学校的作文比赛,回回拿大奖。更让他惊喜的是,自己不仅爱写,而且能写,似乎有写不完的内容,长大后才知道,这叫天赋。他把自己写的诗投给《诗刊》甚至《人民文学》,当然,绝大部分都是泥牛入海,没了下文。
有一年夏天,山子忽然收到北京一家杂志社的邀请函,邀请他参加文学创作会,山子曾经给这家杂志社投过稿。邀请函让山子又喜又忧。喜的是这么大的杂志社邀请自己参加活动,他觉得一下子看到了希望,似乎一只脚已经跨进了作家的大门。忧的是钱从哪里来呀?邀请函上说参加会议要交三百元,这笔钱对于穷困潦倒的家庭来说,是一个沉重的数字。想到这里,山子一下子泄了气。
去还是不去?山子纠结了好长时间。有的人说,可能是骗子,不要去,小心上当。父母也不想让山子去,主要是拿不起这笔钱。但是学校的老师和村里的大部分人支持山子去,说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经不住老师和乡党的劝说,父母最终咬牙同意了。
揣着母亲借来的一百元钱,提着一个军用提包,装上从村里小卖部买的十几包方便面和母亲煮的二十几个鸡蛋,山子踏上了进京的火车。
一出北京火车站,山子傻眼了:车站这么大,该往哪儿走呀?这个从来没出过远门的少年第一次感受到了害怕的滋味。他不停地问人,问会议地点,问坐地铁的方向……
下了地铁终点站,已是晚上八点,还没有到开会的地方。问附近的人,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办?看着黑沉沉四合的夜幕,又困又乏的山子决定先找个地方歇下来,先熬过这个夜晚,明天早上再继续赶路。
在哪里栖身呢?四下察看,发现不远处一个大门外的墙边靠着一张木制的黑板,和墙搭成了一个天然的“窝棚”。就是它了!山子赶快钻进“窝棚”下面。那天晚上风特别大,坐在堆满烂纸和塑料袋的“窝棚”内,像坐在冰窟里,冻得人身子不停地摇晃,山子把提包紧紧地抱在胸前取暖。
“干啥的?”正坐着,传来一声质问。睁开眼睛,一个年轻的军人正用警惕的眼睛看着他。山子说自己是来参加文学创作会的,军人不信,让山子跟他走一趟。走出“窝棚”,背着枪的军人把山子带进了一个值班室。在值班室,三四个年轻战士一起查看了山子的邀请函和介绍信,然后半信半疑地说:“你这么小一个娃娃,能写个啥诗。”让山子给他们写一首试试。略一思索,山子写出了一首获过奖的诗歌。看诗歌有模有样的,几个战士信了,问山子为什么不住店。山子说没钱,住不起。战士们提醒山子小心上当受骗,山子说,来都来了,怎么也得去一下。看山子态度坚决,战士们告诉山子,开会的地方离这里不远,只有几公里路。
第二天早上,天刚麻麻亮,山子出发了。半小时后,山子终于到达会议地点——一个偏僻的景区。到景区招待所前台登记后,山子领到了房卡和餐票。后来才知道,他是这次会议上最小的一位作者。在客房打开提包,发现从家里带来的鸡蛋全臭了。
晚上,一个会务工作人员找到山子的房间催他交纳三百元会务费。按规定,三百元会务费在前台报到时就要交,山子没交,没想到人家晚上找来了。来北京前,山子打算给人家说说实际困难,想让人家把会务费免了。山子向会务工作人员述说了家里的情况,腆着脸请求人家免除会务费。工作人员说,现在没钱可以缓交,但是必须交,让山子再想想办法。最后,母亲从信用社贷了三百元汇过来才算了事。
会议总共开了五天,其中两天是去香山、颐和园、天安门等地旅游。在这次会议上,山子认识了几个文友,其中一个叫田卫强的,后来成了他的贵人。
青年打工
理想是浪漫的,现实是残酷的。初中毕业后,家里再也供不起山子上学了,他只好卷铺盖回家。听说在广东打工能挣到大钱,山子揣着挖药材攒的几百元钱寻到当地一家职业中介机构,对方信誓旦旦地保证会给他介绍一份好工作。怀着对美好生活的憧憬,山子登上了南下的列车。
在东莞等了五天后,山子才被塞进一家几十个人的厂子。刚一进去,每个打工者就被要求交一百元的押金。在厂子,上班时间有人监工,工作时不敢抬头,稍不留神就会被监工暴打一顿。每顿饭只给一小碗稀饭和一筷子黄菜叶子。吃完午饭,屁股还没挨床,上班铃就响了。晚上常常加班到十二点以后,每天要工作十五个小时。更令人气愤的是,月底结算工资,老板说你干的活不够饭钱。老板在磅上做了假,十斤大概只能称三四斤,每个人的成品重量都达不到要求的标准。干了半个月多,老板以山子他们不能胜任工作为借口,把他们这一批人全部辞退了。直到被辞退的那一刻,山子才明白过来——自己被骗了。
就在山子他们走出工厂大门的时候,一批新招的工人正走进大门。山子明白了,这家工厂利用不断换人的方式免费用工,十分阴毒。看着那些满脸兴奋的新工,山子仿佛看到了一群待宰的羔羊。他想把真相告诉他们,但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这话对方根本不信,自己还会招来一顿毒打。
“下一步怎么办?”站在大街上,山子想。他不想回家,不仅是嫌人笑话,主要是他早就下定决心,一定要挣到钱,把家里的穷日子翻过来。他想再找工作。
白天,山子在街上四处找工作。晚上,他躲进一栋废弃的破楼里栖身。工作特别难找,没熟人介绍几乎不可能。山子拿着自己写的诗歌和获奖证书给人家看,招工的人说,工厂又不是写文章的地方,拿这些一点屁用都没有,滚开!晚上,山子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大楼里,从傍晚心惊胆战的坐到黎明,想哭又不敢出声。那时广东很乱,治安队到处抓流浪人员,抓到后会被遣返回家或送进收容站。
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工地,老板抵押了山子的身份证才让他上工。好像提前商量好的,工地上所有人都跟仇人似的欺负山子,那些人让山子从一楼往八楼挑砖,只要稍微一慢就打。十几天过去,山子的脚和手全烂了。实在熬不下去,山子想到了离开。想走,老板不给身份证,山子给老板跪下磕头,求老板放过自己。大概是良心发现,过了两日,老板把身份证还给山子。山子又一次流落街头。
流落街头期间,为了填饱肚子,山子吃过剩饭烂水果,到医院去卖过血。街上的混混让山子跟他们一起去抢劫,山子不去,恼羞成怒的混混把山子毒打了一顿,疼得山子抱着头在地上乱滚乱叫,脸肿得像猪头。
就在山穷水尽的时候,山子忽然想到了一个人——在北京文学创作会上认识的田卫强,记得田卫强说他在广东一家厂子上班,山子急忙向电话亭跑去。
已经到电话亭前了,山子才发现自己身上连打电话的几毛钱都没有了。情急之中,山子向电话亭老板说明了自己的情况,不停地给老板说好话,哀求老板让自己打个电话。老板是位四十来岁的男子,刚开始有些不耐烦,最后,看山子实在可怜,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不是我不帮你,广东像你这样的人实在太多了,我可怜不过来呀。”说完,指指电话:“打吧,打吧。”
接连打了三次都没有打通,山子快急疯了,难道命中注定自己要死在这里吗?绝望中,他像个无头苍蝇一样胡扑乱撞。
“你在电话号前边加个‘0’试试,有些电话是内部号,要加0。”正在山子六神无主的时候,老板说了一句话。老板的话救了山子的命,一试,果然通了!田卫强说他们厂现在正在招工,让山子马上过来。山子高兴得跳了起来。
在最困难的日子里,像电话亭老板这样的好人,山子还遇到过。有的给他一包方便面,有的给他一块蛋糕,有的给他一碗热汤。这些平凡的善举像寒夜里的一把火,温暖了山子绝望的心,支撑着他继续活下去。
一路走一路问,跑了三四个小时,终于在一个镇上找到了文友。这是一家生产电讯设备的厂子,有一万多人,工作和工资待遇都不错。经田卫强介绍,山子顺利当上了厂子的搬运工。坐在干净宽敞的职工食堂,吃着热腾腾的饭菜,山子觉得自己像是一叶刚刚从惊涛骇浪中划进港湾的扁舟,激动得流下了眼泪。
出于对新工作的珍惜和对文友的感激,山子拼命工作,受到了主管和部门负责人的好评,不久,厂子把山子调整到物管员的岗位并给他增加了工资。
有一天,天上下着蒙蒙细雨,厂里来了个女客户,请搬运工帮她把小车上的货卸下来。知道是义务劳动,加上正逢午饭时间,搬运工们像没听到客户的话一样纷纷往食堂走去,山子默默上前卸货。看到山子麻利地把三十多箱货卸完了,那位女客户邀请山子去她们厂工作,并答应工资绝对比这儿高。山子说,非常感谢她的赏识和抬举。自己靠文友帮忙才找到这个工作,他暂时不想离开。听山子这么说,女客户给了山子一张名片,说以后有困难可以找她。山子连声感谢。名片显示,这位客户是一家工厂的销售经理,名叫吕艳倩。客人走后,山子连忙给吕经理写了封感谢信,并寄了张自己的照片,目的是让人家记住他。
一年后,因为工厂内派系斗争,文友田卫强落难,山子受到牵连,被迫离开厂子。下一步该到哪里去呢?山子想到了吕艳倩经理,他连忙给吕经理打电话,在吕经理的关照下,山子顺利进了新厂。
发现山子能写文章,吕艳倩经理建议山子平时多给厂报投稿,多参加厂里的诗歌征文和朗诵活动。不敢辜负吕经理的厚望,在繁忙的工作之余,山子尽最大努力写作,许多稿子在厂报发表,有几首诗在厂子的征文大赛中获得一等奖,在厂里慢慢有了名气。
新的环境让山子看到了生活的希望,他热情地讴歌厂子,希望这种状态能够持续长久,让自己有个安身之所。
“而立”难立
当工作安稳下来后,婚姻问题就浮现了出来。已经三十五岁了,山子想成个家。在村里,像他这么大的人,儿子都上初中了。
从二十岁开始,家里就开始托人给山子介绍对象,山子自己也找过,最终,都没有结果。这其中,绝大部分是因为山子家太穷,另一部分是嫌山子人憨,有一两个倒是实心实意想嫁给山子,山子却嫌人家黑丑昧。阴差阳错的,婚姻问题一直没有解决。
一天,山子和一位工友聊天,工友给山子介绍了一个对象。这位工友是陕北人,名叫米树林,比山子大几岁,为人厚道,山子特别信任他。米树林介绍的对象叫白丽娜,也是陕北人,比山子小五岁。米树林给了山子一张白丽娜的照片。
都说陕北出美女,白丽娜长得确实漂亮。白皙细腻、略微有些发胖的的脸庞上,一双勾人摄魄的眼睛,让山子一见就受不了……她更像是一个混血儿,像是俄罗斯或者维族女孩的那种。这么好的对象到哪里去找呢,山子急不可待地让米树林赶快帮他牵线。
很快,米树林回话说,白丽娜愿意和山子处对象,并把白丽娜的手机号码给了山子。两人在电话上一聊,山子彻底醉了。白丽娜不仅长得漂亮风骚,而且善解人意,两人越聊越投机。交往了一星期后,山子花五六百元给白丽娜买了一件衣服寄了过去,然后就试着提起见面的事。白丽娜说她每天工作很忙,实在走不开,让山子到北京来。还说她们那儿工资高,福利好,山子如果愿意到她们单位工作,自己愿意帮忙介绍。顾不得多想,装上这些年积攒的几千元血汗钱,山子踏上了去北京的火车。
故地重游,今非昔比,再一次来到北京,山子心里踏实了许多。“你是山子吗?”正蹲下身子整理行李,忽然听到有人问。抬起头,一个女孩正歪头看着他。“你是白丽娜?”只几秒钟,山子便认出了对方。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睛,一张让人难以平静、血流加快的脸庞,不是她是谁?!“是的。”白丽娜调皮地一笑。看着白丽娜的笑容,一股电流从山子身上流过,感觉麻酥酥的。“就是她了!”山子告诉自己。
“这是我表妹。”白丽娜拉过她身旁的一个女孩向山子介绍。山子这才注意到,白丽娜身旁站着一个身材矮小、文文气气的女孩。听白丽娜介绍自己,“表妹”对山子微笑着点了点头,山子也连忙向“表妹”点了点头。
本来打算住到白丽娜单位的男生宿舍,这样,既省钱也方便两人交往。可白丽娜说她们单位管得特别严,只有本单位员工才能住进去。她说正在给山子办招工手续,现在还没办好,得等一段时间。山子只好找了个每天八十元的便宜旅社住下来。
中午,山子请白丽娜和她表妹吃肯德基,花了近二百元。这是山子第一次这么大方地请人吃饭,花得他心里隐隐作疼。但是,一想到可以把白丽娜娶回家,山子便释然了。毕竟这么好的对象很难遇到,为了娶个好媳妇,花点钱值得。
下午,白丽娜领着山子逛街,七七八八地,山子又花了几百元。到了第二天,白丽娜又领着另一个女孩来见山子,说这是她的“表姐”。中年的“表姐”长的高大魁梧,脸色黝黑,不苟言笑,像是一个保安。三人转到下午,山子手上的一千元现金便见了底。看这样每天吃了逛、逛了吃地下去不是个事情,山子几次问白丽娜招工手续办好了没有,白丽娜总说“快了,快了”。
第三天,白丽娜说招工手续办好了,然后把山子领进了自己的单位。在单位,除了白丽娜外,另有二三个人陪着山子,二十四小时形影不离。每天早中晚三顿饭,有人端送,有人洗碗。吃完饭,有人陪山子聊天,有人陪山子散步,有人给山子洗衣服。这些人不停地向山子传授人生的哲理和成功的经验,撺掇山子去上课,说课堂上可以学到致富的秘诀。
这里每天吃的菜好像是捡来的,又老又黄难以下咽。晚上睡的是地铺,十几个人一个挨一个地躺在地上,像是一群犯人。上课总在晚上,偷偷摸摸,像是做贼。课堂上,老师讲怎么样挣钱,怎么“资本运作”,怎么样一夜暴富,前提是要先交五万元的加盟费表达诚意。
看着面前这一幕幕情景,山子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在广东打工时,他曾遇到过这种事情。那一次,同村一个乡党介绍山子去他们单位上班,说他们单位工资高。到了单位,山子发现那里每天不上班只上课,老师总讲什么快速致富的秘诀。山子是个实在人,从小到大,只知道每一分钱都是靠一个汗珠子摔八瓣挣来的,他从来不相信天上掉馅饼的美事,他觉得老老实实下苦挣来的钱拿着踏实。最终,他毅然离开了那个黑窝……现在,他发现又一次走进了一个传销窝点,上当了。
山子本来早就想走,只是因为舍不得白丽娜,心里很纠结。当对白丽娜的最后一线希望破灭后,山子果断地提出离开。听山子说要离开,那些人像疯了一样给山子做工作,几乎要跪下来了。他们劝山子不要失去人生中这一千载难逢的机会。为了说服山子,白丽娜又是给山子按摩,又是抱着山子撒娇。白丽娜说,只要山子加入组织,她就和山子回家成亲。到那时候,钱也有了,媳妇也有了,要多幸福有多幸福。
山子没有被眼前的假象所迷惑,他决然地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再不走,带来的几千元钱就要罄尽了。看他铁了心要离开,那些人一下子变了脸,骂他是“烂泥扶不上墙,一辈子打工受苦的穷命”。大概是良心发现,在别人谩骂指责时,站在旁边的白丽娜满脸愧色,一句话也不说。
“不惑”的困惑
从北京回来,山子的积蓄花光了,在东莞的工作也因为旷工丢了,一切又回到了原点。今后怎么办?山子不想再出去了,只想在家里平静地生活。这么多年打拼下来,不仅没有挣到钱,反倒落了个身心疲惫。家里虽然挣不到大钱,但至少有亲情。
每天,山子骑着电动车到县城去赶人市,擦玻璃、搞家政、盖房、卸货、搬家……什么都干。运气好的话每天能挣一百多元,偶尔也有白等一天的。晚上回到家里,山子把自己白天的感悟和想到的东西写成文章或诗歌在同学群里发表,聊以自慰。一天,一位女同学说山子写得不错,建议山子加入县作协,她可以引荐。这位女同学在中学教书,认识的人多。
对于加入县作协,山子心里没底。他觉得作协是个很神圣的地方,自己是个啥人嘛,也能加入作协?!他几乎不抱什么希望。谁知过了几天,这个女同学通知山子带上自己的文学作品和获奖证书去作协。看了山子的作品并和山子聊了一会儿,作协人说山子符合条件,让山子填了一张表,就这样,山子加入了作协。
加入作协后,山子积极参加作协的采风、征文比赛等活动,积极在县作协、地区日报、《中国现代诗》上发表作品,在县城有了一点名气。有一次,一个私立学校负责人问山子愿不愿去他们学校教书,每月两千多元工资,说他看过山子的文章,觉得山子可以胜任教学工作。就这样,山子成了一名老师,有了一个相对稳定的工作。
当上教师不久,国家开始实施扶贫政策,作为村上的贫困户,山子家在县城分到了一套安置房,同时,政府给山子父母在离安置房不远的地方安排了环卫工作,山子一家人做梦一样在繁华的县城过上了“电灯电话,楼上楼下”的日子。
“房子有了,工作有了,如果再能娶个媳妇成个家,这一辈子就彻底翻身了。”坐在学校宿舍的床上,山子脑海中常常浮现出这个念头。然而,实现这个梦想很不容易,主要是钱的问题。一想起钱山子就头疼。娶个媳妇得三四十万元,钱从哪里来呢?!不要说三四十万,就是三四万元也没有。家里像一个无底洞,从初中毕业到现在,奔波了二十多年,山子没有攒下一分钱。欠人的陈年老账,去年才刚刚还完。
“边走边看吧,不过总算看到希望了。”山子想。(秦永毅)
责任编辑:胡睿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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