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晨
窗外的寒气给玻璃蒙上白纱,屋里却有暖雾从砂锅袅袅升起,带着笨拙而执拗的甜香——我在煮一碗红豆沙。
红豆是前一晚泡下的,暗红如玛瑙沉在水底,做着饱满的梦。我享受这份等待,仿佛所有美好都需这般静默酝酿。
倒入锅中加冷水,炉火“噗”地燃起,是仪式的开端。水沸后转小火,急火煮不出红豆的魂,得由着时间慢慢磨、轻轻哄,看坚硬的豆粒在沸涌中褪去棱角,“哗”地绽开身子,把金灿灿的沙心毫无保留交付清水。
刹那间,满屋香气变得厚实,带着土地记忆的暖甜沉甸甸地漫开,柔和了家具的棱角,也抚平了心上的褶皱。
我偏爱加一瓣陈皮,像温情剧目里清雅的配角,不夺主却不可或缺。当红豆沙甜糯几乎让味蕾沉溺时,陈皮的微涩甘香恰如穿堂风,悄然吹散腻味,让甜更立体、香更有层次。
妈妈做的红豆沙从不加陈皮,是纯粹无保留的甜。小时候冬日放学归来,冻得握不住笔,一碗热腾腾的红豆沙从指尖暖到心里,有时还埋着几颗糯软莲子。她轻搅勺子说:“红豆补心,莲子安神。”如今才懂,这哪里是红豆沙,分明是一碗熬进爱与牵挂的具象思念。
我的红豆沙终于熬好,盛在素白瓷碗里,绛红如岁月沉淀的朱漆,质地浓稠。舀一勺入口,沙瓤在舌尖融化,冰糖的清甜与豆香交织,陈皮余韵悄然浮现,留有余地让人回味。
此刻,窗外车声与俗世烦扰都远远褪去,天地间只剩我与这碗红豆沙对望。在快节奏的时代里,花几小时守着一锅慢滚的红豆沙,是对浮躁的沉默抵抗。
慢慢吃着,想起木心的诗:“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从前的红豆沙也熬得慢,慢到让心从焦灼归于平静,从荒芜变得丰盈。
这碗里,是红豆沙,是时光,是妈妈手掌的温度,也是我安放在浮躁生活中,一颗缓缓沉下的温柔的心。

责任编辑:白子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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