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家斌
深秋的周末,我踩着晨露往香溪洞背后的山里走。风裹着清冽的凉,混着松针的醇厚与野菊的浅淡甜润,吹得枫叶簌簌落下,像天使递来的彩色信笺轻落肩头。漫山遍野的果子如撒了一地的星星,对着路人眨眼睛、说悄悄话。远处山坳里,几缕炊烟缠在树梢,把金黄的田野衬得更静也更暖。
顺着山坡拐弯,几棵苹果树撞进眼底。枝丫上的苹果挤挤挨挨,红的像小姑娘醉红的脸蛋,透着水光;黄的像刚剥壳的蛋黄,裹着细白霜。风一吹,果子晃悠悠荡着,仿佛在邀约:“霜打过后,我们甜得能润到心坎里。”
这勾出了儿时回忆——那年秋天,父亲从区上林特站扛回十几株苹果苗,蹲在院边空地刨坑,满是期待:“咱们这里土肥,好好养着,以后娃娃们能吃上自家的苹果。”山里风紧冬寒,两年后小苗只结了几个青红小果,远不如供销社的鲜亮。我总蹲在树下数,刚泛浅黄就踮脚够,咬下去又酸又涩。父亲撞见我,用粗糙的手掌擦掉我嘴角的果汁:“急啥?霜风一吹,酸涩就跑,甜自然来。”如今咬下眼前这满树大红的苹果,清甜里裹着阳光的果子摇得更欢,似在说:“当年你爸种的小苗,如今成了热闹园子啦!”
继续往田野深处走,一片枣树林挡住去路。青红相间的枣子挂在枝上,像缀着无数小灯笼,红透的如发亮的红宝石,带青的也透着脆甜。这让我想起老屋石坎边的枣树,是父亲从邻村要来的幼苗。枣树长得慢,第三年才开细碎白花,秋天结满枣子。下午,父亲拿竹竿轻敲树枝,枣儿“噼里啪啦”落在草地,我捡得揣满两口袋,跑到坡上和小伙伴分享,炫耀要让枣子长满山坡。小伙伴笑我“做梦”,父亲却摸我头:“傻娃,好好读书,啥梦都能圆。”眼前满坡枣树,圆溜溜的枣子晃着,似在回应:“你当年的小梦想,如今甜过整片坡啦!”
穿过枣树林,坡地上几棵柿子树孤零零立着,叶子落尽,一串串柿子深红如抹了胭脂的娇羞姑娘,有的撑裂小口,橙红果肉露出来,甜香随风飘远。老家当年盛产柿子,深秋火红柿子挂满枝头,父亲搬木梯靠树小心翼翼摘,晒成柿饼挂在屋檐下,像一串串红灯笼。如今坡上柿子树多了,有人专门种植,把晒好的柿饼装在“陕南柿饼”竹筐里寄往全国各地。风一吹,枝上柿子晃着,似在回应父亲当年的期盼:“现在不仅够吃,还能让外边人尝到这份甜,日子越来越红火啦。”
再往前走,一片橘子林亮了起来,枝叶层层叠叠地盖着坡地,像块翠绿的毯子。桔子藏在叶子后,有的露半边橘红脸蛋,有的裹在叶缝里。剥开一个,果肉像裹着薄纱的月牙,酸劲刚过,清甜润到喉咙。父亲当年也种过橘子苗,结的果子又小又酸,我没少吐槽。一次恒口亲戚来访,带了几个城里橘子,父亲舍不得吃,都留给我和弟弟,他坐在一旁笑着说:“等以后条件好了,咱也种出这么甜的橘子。”眼前这满坡黄澄澄的橘子,似在大声回答:“现在满坡都是甜,家乡真的越来越好了!”
看着这些果子,它们是大自然的珍贵馈赠。跟着季节脚步,春开花、夏结果、秋成熟,不慌不忙地把阳光、雨露、泥土养分酿成果肉里的甜。它们给山坡添彩,给生活添味,更给回忆添了温度。
风又吹过,裹着满坡香甜,像是秋日凑在耳边说的甜言蜜语,软乎乎、甜丝丝,值得一辈子揣在心里回味。
责任编辑:白子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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