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宇

　　每年春节回家最难以释怀的就是和父亲一同祭拜过世的爷爷奶奶。依稀记得奶奶离开的时候我只有两岁，对于她的记忆显得较为模糊，只是清晰记得五岁那年，父亲开着三轮蹦蹦车拉着给奶奶过三年用的东西，听到轰隆隆的三轮车声音，我便兴奋地跑出院子拦住了父亲，非要站在父亲怀里，双手握住方向把，嘴里时不时发出“呜呜呜”类似赛车的声音。彼时的父亲内心充满了对奶奶的思念和对我的无可奈何，因为在我的眼里，只有蹦蹦车能带给我久违的欣喜和快乐。

　　自打我记事起，每年都会和父亲去村子后边的地里祭拜奶奶。村里人将那片区域叫“三队”。一开始对这个称呼并不理解，直到爷爷过世，那时我刚大学毕业，在和父亲的对话中渐渐理解，三队是村里人对逝去亲人的挂念和寄托，他们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离开，而是去三队继续“生活”了。

　　去往三队的路没人精确丈量过，每年腊月三十从三队回来的人无一不是鞋子沾着泥、裤子沾着土、眼睛红肿着、思绪留恋着……

　　后来我参加工作，周末很少回家，对村里的事情知之甚少。只有每年回家的时候，贴完对联和父亲去地里的时候，听他讲讲村里这一年来的变化，讲一讲他平常不善于表达的心里话。因为在那条路上，没有什么需要藏在心里，本就抱着毕恭毕敬的心。由于常年不回家，路上偶尔碰到邻里长辈不知如何称呼，只是微微点头和相视一笑，嘴里问一句：“您也回来了。”而后转身问父亲该如何称呼，然后就耐心听父亲把村里这一年来的事情向我们兄弟俩娓娓道来。一路走来倒不觉得时间有多漫长，可以看到沿途地里的小麦已经生出了新芽，只是去往三队的路好像没有什么变化，后来听父亲说，一直没修，是怕亲人找不到回家的路。

　　印象最深刻，也最难走的一段路，就是爷爷出殡的那天早上。从爷爷过世到出殡前一天，我没有流下一滴眼泪，也许是麻木了吧，听见前来吊唁的人哭得声嘶力竭，而我呆若木鸡，丝毫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后来听一位心理学朋友说：人在经历重大变故时会经历四个时期，分别是震惊期-否认期-痛苦期-愈合期，而我显然是比其他人都慢了一个时期。出殡那天早上，当乡亲抬着爷爷走出去时，我突然一股心酸涌上心头，我知道爷爷永远地离开我们了，以后再也不能叫爷爷吃饭了，也无法给他见他最宠爱小孙子的媳妇了。在去往三队的路上，我一次次想最后放声大叫几声爷爷，但我一次次没能鼓足勇气，最终难以抑制眼里的泪水，任由它们滴落在厚厚的黄土里，跟在送行队伍的最后。

　　不知何时起，那条黄土路已经变成柏油路了，走路的人越来越少，开车的人越来越多，灰尘没有那么大了，认识的人也没有那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