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腊月，春节的脚步越来越近，年的味道越来越浓，年近花甲的他，忽然产生了“赶一次年集，寻找儿时记忆”的想法。

　　当地是逢四逢八集，十八一大早，他出发了。

　　这几天特别冷，最高气温零下五度，走在路上，冻得他手僵脚麻，浑身发冷。平时觉得暖暖和和的衣服似乎一下子变薄了，薄成了一层纸。为了御寒，他把羽绒服的帽子罩到头上，手插在衣兜里，一路跺脚小跑。

　　记得小时候的腊月比现在还冷，屋檐下的冰凌子有一二尺长，水瓮都冻裂了。但是，受冻的感觉却想不起来了。天气再冷，挡不住娃娃们迎接新年的热情，一心只想着穿新衣吃白馍，而对于寒冷，没留下什么印象。

　　随着离集市的距离越来越近，路上的车越来越多。各种牌子、型号、颜色的小车汇成了一股“车流”，经过他身边，热热闹闹地向集市“流”去。

　　小时候，全县也没几辆车，谁家能有一辆自行车已是天大的荣耀。每当家里来了自行车，不管是舅的还是姑父的，他总是先推到麦场上练几圈再说。把自己栽得一身泥土，把自行车摔得歪歪扭扭。过年走亲戚，不管多远的路，全是步行。大人要留在家里等候拜年的客人，他们这些半大不小的娃娃便成了走亲戚的主力军。几个伙伴背着自家蒸的年馍，边走边说，不知不觉便到了目的地。在亲戚家吃了饭、留了馍，紧赶慢赶，回到家往往天已经黑了……

　　现在，几乎家家都有汽车，有的甚至二三辆。小时候感觉似乎遥不可及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近得像是隔壁的邻居。

　　放眼望去，以红色为主基调的集市上，一派喜庆祥和。街道两边，一个接一个的摊位上挂满了春联、福字、中国结、大红灯笼等，有的摊位用彩条布搭起了帐篷。街道上，密密麻麻都是人，几乎寸步难行。

　　他清楚地记得，小时候村里过年主要是贴春联，没有福字、中国结这些东西，而且春联是自己买纸请人写的。有一年大年三十晚上，已经九点了，忽然有人敲门。拉开门，村里一个小伙子拿着红纸匆匆走了进来。原来，母亲前两天就叮嘱小伙子请人写春联，结果小伙子忘了，刚才才猛然想了起来。情急之中，来求他这个小学生帮忙。受宠若惊的他，搜肠刮肚地想了半天，然后恭恭敬敬、一笔一画地写出了“飞雪迎春到，风雨送春归”。虽然字写得歪歪扭扭，小伙子却赞不绝口，感激不尽。

　　走过一个十字路口，来到了肉品市场。街道两边，一溜排开有许多铺子，右边的十几家以猪肉为主，左边的几乎全是海鲜水产。现在，这里人声鼎沸，异常热闹。

　　小时候，每当进入腊月，他和小伙伴们每天的主要任务就是搬柴，搬过年煮肉用的柴。他们从树上扳下干透的树枝装进笼里背回家，然后整整齐齐码放在屋檐下。印象中，他总怕自己搬的柴少了，煮肉时不够用。于是，搬了一笼又一笼。看着屋檐下堆积如山的干柴，想象着大块肥肉在沸腾的铁锅里翻滚的样子，他仿佛闻到了大肉那诱人的香味，涎水就止不住地往下流。

　　其实，那时候家里很少买肉，一般都是买点莲菜包顿饺子就算过年了。偶尔买一回，也不过一半斤，哪里用得了这么多柴火。如今过年走亲戚，鸡鸭鱼肉一样不少，大盘子大碗地往上端，让人不由地联想起陆游“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中的美好意境。

　　从肉品市场再往前走，是临时市场。这里大多是摆在电动三轮、人力架子车或者自行车上的流动摊位。与其他市场明显不同的是，许多摊位上摆的是柏树枝和谷杆。

　　他们这里把柏树枝叫柏朵，把谷杆叫干草。每逢过年时，村里许多人在除夕晚上给大门口放一根粗壮的木椽，初一早上点燃干草，从上房到前门口，每个房间都燎一遍，最后与提前放在院子里的柏朵一起点燃。小时候不明白大人这样做的原因，只觉得有一种神秘的色彩。长大了才知道，门口放的粗椽是为了挡住一种叫做“年”的怪兽并拦住家财不外泄。高大、正直、坚韧的柏树据说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干草据说能驱邪祛病。点燃柏朵和干草能保护亲人安康，带给家庭吉祥。

　　正转着，手机忽然响了，四舅说来家里送点东西，马上就到了。装起手机，他转身往回走。途中路过一家服装店，看见里面有很多人，有挑衣服的、有试衣服的、有在旁边参谋的……其中好多是一家子一起来给孩子买新衣服的。

　　看着眼前幸福的情景，他的思绪不由地又回到了从前。小时候，兄弟姊妹过年的新衣服都是母亲做的。家里娃娃多，马上要过年了，新衣还没做完，母亲就不分昼夜地赶。有好几次，半夜一觉醒来，灰黄的油灯下，母亲还在一针一线地缝着，有时一直要延续到除夕晚上。怕被人笑话，要强的母亲一定要赶在大年初一早上让自己的孩子穿上新衣。

　　赶年集，让他找回了儿时许多珍贵的记忆，却怎么也感受不到儿时那种简单、纯粹的激动和快乐。（秦永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