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锦高

下过几场雪，山林就像睡着了。树顶拥戴着团团絮絮的白，无疑是给枝叶虫鸟催眠，让山村沉睡。满眼臃肿绵软的洁白，覆盖着大地的梦。只有散落的农家院蹙着银白的屋顶，拧着悠闲的炊烟。沟道里的山泉低语着，大雪封山，但封不住山泉的行程。

从壁缝里滴落的，从青苔杂草中眨巴眼睛的，抑或在潮湿的泥土里洇出的渗流探头探脑，细流躲进石洞，捉迷藏一般钻出洞口。哗哗一笑，摇摆着稚嫩的脚步，忽而潜入乱石堆里，忽而在枯草竹林旁寻找什么。

无数细流是山泉的童年，睁着好奇的眼睛，打量周围的一切，一路追逐蹦跳，嬉戏打闹。山泉的童年是任性恣意的，是在跌跌撞撞、几经曲折的爬行中成了少年的。少年又成群地往山外奔逐。

天上的云朵赶过来了，贴着山泉的耳朵说：“我们的母亲河被弄脏了，看不清真面目了。”山泉点点头，谢别云朵，牵挂着给母亲河清洗脸面，恢复她清亮的容颜，于是加快了脚步。

路经小水潭，潭水清悠悠地打着漩儿，追逐气泡自得其乐。周围凝结的冰雪，像玉臂环着山泉，恳求地说：“山泉兄弟，你留下来吧，跟我们相聚同乐，过着富足安逸的日子，你就不用再费奔波之苦了。”山泉微笑着婉拒了水潭的邀请，掉头冲下，跃得头晕目眩。有的山泉被崖壁上的冰凌拖住了脚，抱住了腰，冻昏了头，凝变成丝丝缕缕的冰帘。

执着的山泉，一路匆匆忙忙地流淌，来到一片沼泽地。河床想留住山泉，山泉不由得放慢了脚步，被河床通体如玉的美惊讶得花了眼睛，加剧了心跳，恣意在冰床上翻身打滚。多自在呀，谁不为这洁白无瑕心动呢？随之尽情地享受冰哥哥、雪妹妹们的抚摸，接受琼浆玉液为自己接风洗尘，高挑银烛为自个儿道一声祝福。山泉受到这般高贵的礼遇，真想留下来。

没想到鸟儿看出了山泉的心思，用低沉的声音说：“母亲河的眼睛已被污染瞎了，正痛苦地哭泣呢！你还有闲心在这儿逗留？”山泉这才猛然惊醒，忆起母亲河当年清清亮亮的容颜，成群的水鸟、野鸭、仙鹤常在河畔欢歌起舞，而今变得蓬头垢面，孤独无助，怎不叫人揪心呢？母亲河被污染，就是自己蒙羞；母亲河的伤痛，就是自己的伤痛，虽隔千山万水，但血脉相连。山泉救母心切，越发有了心劲儿，便义无反顾地跳下山谷。

山泉感恩的心和执着的信念，打动了上苍。上苍派来了漫天雪花，助山泉一臂之力。来到一片果园，想暂停一下给果木解解饥渴，雪花姑娘赶过来说：“山泉兄弟，你走吧，救母要紧，这儿的浇灌有我们打理呢！”山泉谢别了善良的雪花，经过大片庄稼地，打算为麦苗献上一份滋润，密集的雨点拍着山泉的肩膀说：“山泉老弟，莫停留，救母当紧，请捎上我们的心愿，给母亲冲洗忧伤。”山泉得到冰雪雨水的鼓舞，聚集着力量，继续往前流淌。

山泉的仁慈和执着感动了春神，春神给风儿安上了翅膀，不断拍打着冰瀑的沉睡，轻轻敲打那悬崖上下的冰瀑、冰柱、冰塔、冰锥、冰剑。

当山泉来到骊山石瓮谷的时候，我路经登山道，忽然听到身后轰隆几声巨响，山崩地裂一般。原来是一处贴壁冰瀑轰然坍塌，原本平静的山沟水潭，一时间冰砸水涌，急浪翻滚，形成一股爱心接力的洪流，奔向山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