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二十余载，再次捧起《项脊轩志》，读来竟有不同于先前的感受。

文章从项脊轩的修缮说起。寥寥数笔，项脊轩修缮前的“小旧暗”被勾勒出来，是一派没落、衰败的凄清氛围。修缮后，以添绿植、书满架、鸟来食、人不去、月半墙、桂影移等衬托“静雅亮”的情调，一人、一屋、一院的闲适安逸，烘托出人间清欢。

接下来，文章转折，以“然亦多可悲”开启下文，简单的一个过渡，情感迅速变了色彩，看似平叙几件琐事，读来却令人伤感，令人落泪。

叔父们分家了，一个好端端的院子被分得这儿一块那儿一块，“内外多置小门，墙往往而是。东犬西吠，客逾庖而宴，鸡栖于厅，庭中始为篱，已为墙。”一番混乱的景象，一个和睦的大家庭分崩离析，兄弟阋墙，家运日渐式微，既可悲、又可叹！时光逆转，之前项脊轩里面是一个和谐的大家庭，兄弟相爱，齐心协力。而如今，家庭的破败，兄弟的矛盾，哪里还有家的氛围？亲情走到这一步就是一场灾难，沮丧、愤怒、无助、焦虑等情绪撕裂着作者的心。

写母亲，是借老妪的口述，表现母亲的温柔慈爱。母亲早逝，对于归有光来说，她的只言片语、琐碎的一举一动都是弥足珍贵的记忆。“儿寒乎？欲食乎？”道尽了母亲对子女的深情，感人至深。“语未毕，余泣，妪亦泣。”口未开，泪已落，思不断，忆无边，寥寥数语，表达了对母亲的思念。正如《人世间》里的这句：“反而最难过的是，在之后的时光里，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想起他时，看见他曾经爱吃的美食，用过的杯子，鼻子一酸，泪流满面。”睹物思人，心中凄楚，沉痛和悲哀如此厚重。

文中，归有光追叙和祖母在一起的往事，既有轻松的玩笑，又有谆谆教诲和殷切期望。有一天，祖母来看自己，开玩笑说：“吾儿，久不见若影，何竟日默默在此，大类女郎也？”明责暗赞。离开的时候，用手关上门，自语曰：“吾家读书久不效，儿之成，则可待乎？”由衷赞赏。表现了慈祥的祖母对归有光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热心鼓励，更道出了作者对祖母的深切怀念。归有光自幼勤奋，但一直并不如意，恐辜负祖母的期待，再加上家道中落，心里极为悲抑，想起祖母的音容笑貌，故而“长号不自禁”。

说起妻子，都是一些欢愉之事。妻子时常来轩中，或者聊往日旧事，或者学写字，翰墨生香，伉俪情深。回娘家探亲，回来转述小妹妹们的话：“闻姊家有阁子，且何谓阁子也？”少女们对阁子的好奇，富有情趣。可惜的是，妻子的离世让幸福生活戛然而止。唯有庭中一棵枇杷树相伴，妻子去世之年自己亲手种植，如今已经高高挺立，枝叶繁茂。表面上笔调温暖平静，实则蕴含了生活的无聊和内心忧伤，而以乐景写哀情，无一字言思念，却将思念表现得淋漓尽致。不刻意却意境饱满，更进一步增添了悲凉的气氛。

《项脊轩志》全文仅六百余字，却情真意切，别具风韵。作者以朴素流畅的语言，通过对生活琐事、平常景物、亲人相处等场景的描写，托物抒情。文笔清淡却“力透纸背”，语言简洁却蕴含深情，素雅之间抒发着真挚动人的情感。□李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