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云杰

一场大雪让整个黄土高原银装素裹、分外妖娆，气温骤降至零下30多度。我穿上羽绒服和运动鞋在公园散步，不由想起40年前的那双棉窝子，它像船一样承载着我的记忆，从遥远的地方孤零零地驶向故乡的老屋。

那年月，故乡的冬天似乎尤其寒冷，也许因为以前农村缺衣少食、取暖不方便。我当时上初一，个头长得快，穿着上一年的旧棉衣和旧棉窝子就显得有些小了。特别是旧棉窝子，又磨又冻脚。晚上洗完脚，母亲就帮我揉着又痛又痒的冻疮，一遍遍地自责未能赶在冬至前给我把棉窝子做好。其实母亲的活从没停过，她一直忙着给上高中的大哥缝棉衣、纳棉窝子。

安顿好我们弟兄三个睡下后，母亲就着一小豆点火苗的煤油灯，开始纳鞋底。老屋的夜晚凄清寒冷，只有麻绳穿鞋底的嘶嘶声打破了夜空的寂静。睡着睡着一泡尿把我憋醒，看见妈妈倚靠在铺盖卷上熟睡了，左手拿着一只即将纳成的棉窝子，右手里还紧紧捏着夹针线的针钳。油灯里的油像是快要燃尽了，一簇火苗忽明忽暗地闪烁着。

透过门上的玻璃窗户，寒风把阴冷的乌云刮跑，一颗颗小星星扑朔迷离，月光静静地洒在大地上，给世界带来一种淡淡的银色光辉。我怕把母亲惊醒，轻轻给她盖上被子。母亲从睡梦中爬起，“叫我把这几针纳完，你明天就能穿了。”随后，又听见嘶嘶的纳鞋声。早上醒来，枕头旁放着一双崭新的黑条绒布棉窝子，我将它捂在胸口，激动得热泪盈眶。

过了几天，下了一场大雪。消雪那天中午，上学路上泥泞不堪，崭新的棉窝子被浸湿，黑条绒布沾了不少泥巴。下晚自习回到家，我用干抹布擦，终究有残留。我就把硬邦邦结冻的棉窝子放在已经封火的炉灶上，想用余温烤干。但是次日起床时，我发现棉窝子已变成两把灰。“啊，啊……”我懊恼又害怕，捶胸顿足、大声哭泣，母亲跑过来一看，说：“怕什么？没事。用你爸的鞋底给你再纳一双新的。”

就这样，母亲熬了三个大半夜，又给我做了一双新棉窝子。这双新棉窝子虽然大了点，但是很暖和，它陪伴我度过了三个寒冬。每次有同学冻得连连跺脚的时候，我总是很安稳地坐在座位上读书写字。他们都羡慕我的母亲有一双任劳任怨、手艺灵巧的双手。殊不知，我给母亲增添了许多活儿。

“岁月，它就像远去的河流，把你们的青春全部带走，看你们布满皱纹的额头。一辈子时光，一世的年华，都给了我们的家，老爸老妈已是青丝染霜花……”听着感人肺腑、情真意切的《咱老爸老妈》，我忍不住将手伸进尘封的记忆里寻觅，宛如找到自己失散多年的亲人。我将那双棉窝子捧在心口上，恍若回到少时的油灯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