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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起来，便朝野外走去。田埂上的小路，近乎荒芜，两三只脚印看得分明，知道是谁留下的。乡村的房子粉墙青瓦，在晨雾里忽隐忽现，看上去很不错，如同刚完成的湿润的水墨画。细看却又没有生气，就留守几位老人，和几条老狗。老狗偶尔汪一下，没牙齿的感觉。鸟声也不甚响亮，难道也进城了吗？
这是一片很大的稻田，如今长满了芦苇，也就少了青蛙的鸣叫。也许清晨里的青蛙，是不乐意叫的。一条小青蛇无聊地钻出来，又突然折回头去消失了。它似乎不想见人，正如人也不怎么喜欢见它。
走过田埂，鞋面、膝盖以下的两条裤腿，全被露水打湿了。到了大路上，天已大亮，东山之顶，是一圈浅粉色的裙摆，迷幻地迎接日出。而西山、南山、北山，依然被乳雾笼罩着。雾们拥挤着，推搡着，没有章法，忽疏忽密，不清楚是搞团结还是闹分裂。
经过一个院子，门口堆放着水泥、沙子、铁铲、瓦刀，应是补修房子。
窗子里传出老两口的对话：“娃长大了咋认亲爹呢？”老汉声音。
“天晓得。”老太的声音。“没想到，只是一场露水夫妻，唉！”
其中定有故事，而偷听故事是人生的最大乐趣。可是窗外站着，抽完一支烟，里面也只传出几声咳嗽吐痰。
来了唯一的中巴班车，见人便放慢。司机歪头看窗外，你双手背后不看他，他便知道你不乘车，提速走了，拉一团青烟尾气。只是这青烟太轻渺，瞬间没了影踪；而那晨雾呢，正时而团聚时而分裂，由四山的坡跟向上腾浮着，性急的已经和天上的彩云弥合了。
路两边全是一两丈高的柳树，有的臂膀粗，有的小腿细，晨风吹摇，摆落点点露水，如同暗处的顽童朝你脸上洒水，又像是观音菩萨杨柳枝儿从玉净瓶里蘸出来的仙露。
一滴露水端直砸进我的后颈窝，这个“砸”字并非夸张，现场确实给人一击，明白了朝露的力量。这滴露水我没有看见，就感觉它樱桃般大小，顺着我的背缝往下滑落、翻滚，让我激灵凉颤，痒且刺激，恰似某句令人顿悟的佛经，瞬间体味了常态生活里突然出现的非常态——露水是如此美好迷人啊！
那滴露水继续在我衣服里翻滚下滑，我就撩起后衣襟，要放出这滴淘气的露珠——几乎同步，手心向上要逮住它！可是没有逮住，手心是干的。仔细看地面，蹲下身子看地面，也是干的，没有丝毫的滴痕。
□方英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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