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焕

  三月初，母亲因腰椎盘病复发住院了。我与妻子在私营企业上班，请不脱假，孩子上幼儿园要接送，母亲需要陪护，家里原有的节奏一下子打乱了。年过七旬的老父亲只得来回往返医院与家，陪护母亲做理疗，下午到幼儿园接孙子。父亲不大会做饭，也舍不得买饭菜，我只好趁着中午吃饭的间隙骑摩托车去医院给他们送饭。送了几天，母亲看到我来去匆匆非常辛苦，不让送了，说她让父亲在医院的灶上买。
隔了两天，我放心不下，下班去医院看母亲，让我吃惊的是母亲还是吃着前两天的剩饭，父亲辩解医院的饭菜贵，母亲不让他花钱买饭。我痛心地对埋怨父亲，母亲住院治疗营养跟不上，等于白住！我们给了钱就是让你们吃好，省下那钱有啥用？
  身在底层的我不大讲究吃穿，但眼前的情景让我动容，不由想起了父母亲几十年吃的饭菜。
  打我记事起，家里还住着土窑洞，每天天不亮父母亲就开始了一天的劳作。其它地方一日三餐，我们这农村一日两餐。早上九十点，母亲在厨房熬上一大锅玉米糁，热上几个黑馍。下午三四点，母亲擀面条，炒点葱花，调点盐和酱油醋，就算午饭。中途如果谁饿了，吃馍，开水泡馍让我记忆犹新。父亲三十多岁就掉光了牙齿，饭菜要软和，需要长时间地煮。母亲几十年如一日每天都要做两样饭菜，从不厌烦。那时候，生活艰苦，面条与馍是主食，偶尔也能吃几顿米饭与饺子，白米饭没有菜，就在上面撒点白糖。每年夏秋季节能吃上自己种的时令蔬菜，冬春季节主要吃的是母亲腌的咸菜，有雪里蕻、萝卜、甘蓝、辣椒等。辣子一道菜，绿线线辣子用刀切碎叫渣渣辣子，辣椒面用热油一泼叫油泼辣子，这两样辣子都可以夹馍，依此冲淡黑馍的糙味。冬天，没有其它菜，我们与母亲吃咸菜，父亲就用油泼辣子与蒜泥夹馍。我们一家人都爱吃饸饹，母亲就装半袋黑面让父亲到压饸饹的地方压上几十斤饸饹，吃酸汤饸饹让早年寒冷的冬天有了些许温暖。
  1986年，家里搬进了新建的砖窑洞，总算能吃上白馍了，日子较从前好些了。为了供我们兄妹三人上学，父亲到煤矿当装卸工，母亲去私人砖厂打砖坯。凌晨六点，母亲做好一家人的早饭，稀饭、馍，再炒点洋芋丝，给父亲煮些萝卜白菜，或者把蒜捣成蒜泥。下午四五点下班，母亲给一家人擀面条，我们吃棍棍面，父亲吃细面。逢年过节的时候，母亲给一家人包肉饺子，她不吃荤，还得包些素饺子。二十年前，家里还没有冰箱，到了夏天蒸的馍不了几日上面常常有黑点，母亲不得不将馍切碎倒点油包油包子。父亲牙口不好，吃饭只能用老牙根细嚼慢咽，他吃的饭菜自己又不会做，只有母亲能掌握火候，他常常还弹嫌软硬咸淡。遇到乡邻亲戚过红白喜事吃酒席，母亲只能吃点素菜，父亲也只吃豆腐、条子肉、炒鸡蛋之类的软和菜。他们上街从来都舍不得买饭吃，难怪年过七旬的老父亲在母亲住院后问我一碗面五块钱总够了的可笑问题。
  多年后，我当了父亲，常年奔波在外，回到家母亲与妻子做好了饭，习惯了吃现成的。看到妻子满院追着孩子喂饭，她自己常常吃的是凉饭凉菜，殊不知母亲为了儿女成长吃过多少次剩饭凉菜？
  操劳了一辈子的母亲病了，我们却不能时时守在身边。我与妻每天提前一个小时起床帮他们准备好一天的饭菜，父亲帮忙热一下，大家主动分担了母亲原来做的家务，家就像一台维修过的机器一样，又运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