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离开家乡读书谋生，去过上千个市、县、镇的街道，所有的街道都是一个模式：一条宽窄不同的马路，两边排列着挨挨挤挤的店铺。而我家乡永寿县城的街道却是一条与众不同的胡同。但这种胡同并非北京的那种胡同。北京的胡同是平地上一条马路，两边排列着众多店铺或者住户的格局，与上海的里弄、西安的巷子没有什么不同。而我们那个胡同式街道则有自己独特的风采。
　　永寿县城在监军镇，街道位于镇的中央，周围是南关、西村、北堡子、东堡子。这个只有一条南北走向马路的街道中间凹下4米左右，宽约8米，是行人和车辆的通道。三、六、九逢集的时候通道两边摆满卖菜、卖吃食和各种日用品的小摊，赶集的人群摩肩接踵，熙熙攘攘。通道两边的高台上是一家接一家的百货店、文具店、药店、饭店等商铺。这些商铺都是清一色的二层木板楼房，一层开店，二层居住，楼后有一个比较宽敞的院子。几乎每个店铺的门口都放置着一尺宽的长凳，供选购商品的顾客和行人休息，常常是一些小脚老太和妇女们在这里歇脚、聊天，男人们是没有这种闲暇的。店铺前都有3米多宽的平台，可供行人往来。站在店铺前的高台上，可以纵览整个街道全景，也很容易发现自己希望见到的亲戚和熟人。高台每隔四五十米就有一个下通道的小坡，上下十分方便。凡是来永寿的外地人，都说这个街道很奇特，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种胡同式的街道。
　　胡同式街道的主要特征在于打破了传统街道雷同单调的呆板格局，显得错落有致，层次分明。行人、闲逛的人和车辆都会自觉地活动在最低处的通道，只有购物的人才会到高台上的店铺里去。当然这指的是平时，到了逢集的日子，在通道两边也是可以购物的。高台是看热闹的最好去处。在每年正月十五前后耍社火时我们都会很早就去高台上占一个理想的观看位置。社火队在旗帜、锣鼓的引领下通过最低处的通道。我们或站或坐在高台上，不用仰视，就能把那些设计精妙奇巧的芯子看得一览无余、清清楚楚。那叫做“吕布戏貂蝉”的芯子貂蝉手把方天戟就站在吕布头上的野鸡翎子上；那叫做“白蛇传”的芯子青白两位娘子就站在许仙的油纸伞上；那叫做“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芯子白骨精化作的美丽姑娘就站在竖直的金箍棒上；那叫做“牛郎织女”的芯子牛郎担着两个小孩，帽沿上还站着织女……为了表示对社火的欢迎，高台上的店铺每家都在门口摆着糕点、麻花和烟、酒之类的礼品。社火经过的时候，便有人逐一将这些礼品收纳。
　　胡同式街道也有不可掩盖的弊病。那时无论是最低处的通道还是高于通道的两边高台，都是天然的土地面，没有石子，没有灰渣，更不是水泥铺设，遇到下雨天，便有些寸步难行，行人果真如同杜牧所描绘的那样“路上行人欲断魂”。尤其是高台与通道的小坡上，不时有人滑倒，搞得满身泥泞，狼狈不堪。而到了下暴雨的时候，最低处的通道便成了泥水汹涌的河流，路人根本无法行走。暴雨过后，满街道都是柴禾、垃圾，需要等到地面晒干之后才能去打扫干净。
　　1965年，来了一位姓王的县委书记。他说永寿县城的街道太不像个街道了，必须改造。他下令县城的机关事企业单位从城北的土壕拉土垫平了街道的通道，让整个街道处于一个地平线上，成为与外地街道同样的模式。如今半个世纪过去了，已经路面硬化的永寿县城街道坦荡如砥，高楼林立，具有浓厚的现代化气息。但它过去那独特的风采依然铭刻在老年人的心里。□朱耀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