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瑞麟

发布日期：2014-12-03

　　临近岁末年底，忽接到女儿电话，让我去人民大厦参加一个理财讲座。这，倒是勾起了我那尘封已久的回忆。
　　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我和妹妹随同父母从北京来到古城西安。父亲的新工作单位就是正在筹建人民大厦的一建筑工程队，他任财务组长。由于人民大厦是当时西安的第一高楼，所以工期紧，任务重，父亲日夜操劳，就住在工地平房办公。正因为这，寄居在表姨家的我和已在咸阳国棉一厂上班的母亲及还年幼的妹妹的关系，都日渐疏远了。两年后，母亲向父亲提出离婚。父亲见无法挽回，只好同意。法院把我判给父亲，我就和父亲住在工地的办公室里；妹妹判给母亲，远住咸阳纺织厂的女工房。原本好端端的一家，就这样支离破碎了。
　　建筑工地的生活，对童年的我来说，自然是枯燥而无情趣的，更何况还是骨肉分离，亲情难续。幸好父亲托亲寻友，联系我到南大街附近的东木头市小学，插班上四年级。于是，我每天往返于学校与工地之间，中午就在钟楼附近的新安市场吃午饭，下午放学在工地食堂吃晚饭。后来，父亲见我面黄肌瘦，便在学校门外一小吃摊交钱说好，让我早上在那吃荷包蛋，以补充营养。春天时，上学路过新城广场，看到在蓝天飘飞的风筝，禁不住放飞蓝天的“诱惑”，用父亲给的午饭钱偷偷买了一个“孙悟空”风筝。等父亲不注意时，悄悄溜出工地，到新城广场放风筝。因见风筝飞不高，我就牵拉着“孙悟空”，攀上了广场边的老城墙上去放。让我始料不及的是，等我兴冲冲回到工地平房，却见父亲正怒目而待。原来工地上有人路过新城广场，看见我上城墙放风筝，于是就告诉了父亲。父亲一边用扫把打我屁股，
　　一边让我回话认错。可生性执拗的我，就不回话认错。父亲愈加生气用力抽打我，以致把扫把都打零散了。但打完后，我偷眼觑他，却见他的眼里也闪着泪花。我心里明白，父亲打我是怕我上城墙放风筝发生意外，因为经历了离婚打击之后，他再也经不起任何刺激了。
　　工地的冬天，虽也很枯燥，却喜有漫天飞舞的雪花为伴，也给我带来了很多乐趣。我拿上扫帚，去清扫可供大家行走的小路。工地上的叔叔们走过，都微笑着夸赞我。而这时，人民大厦虽还未完全竣工，却已入住了一些苏联及东欧的专家和他们的家属，自然也有金发碧眼的小朋友。他们见我扫雪，堆雪人，也跑过
　　来一起玩。欢快的笑声，顿时让
　　临近竣工的人民大厦有了
　　朝气和活力……
　　不幸的是，就在
　　1955年1月，父亲
　　突然病倒住院
　　了。他得的是肺
　　结核，已到晚
　　期。在那时，此
　　病就等同于现在
　　的癌症，根本无
　　法救治。我也只好
　　辍学，守候在病房。父
　　亲在经历了三个多月的痛
　　苦折磨后，时年38岁就舍我而去了。以泪洗面的我，正无处可去时，已改嫁再婚的母亲，把我接到了她的身边。从此，我就离开了朝夕可见的人民大厦。
　　如今，半个世纪过去了，古都西安的豪华酒店，宾馆比比皆是，人民大厦虽经扩大，改造，仍属五星级涉外宾馆，但大门外的石碑却醒目刻写着“市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了。步入我曾熟悉而又陌生的人民大厦院内，仰望大厦那犹如雄鹰展翅似的高楼，我默默地对父亲说，父亲，我又来到您工作过的地方了。这么多年，您都不给我托梦，我知道是为什么了。因为，您知道一个孩子失去了父爱，意味着什么。父亲，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