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秦延安
    风善变得像人一样，一夜之间就从满面獠牙、鬼哭狼嚎变成了温情似水，依依耳语。让因抗拒一冬寒冷的紧张神经突然就得到了松弛，那种松弛是坦然的，不加刻意的自然，让整个身子骨都有种酥的感觉。空气也似乎变得柔软起来，那柔软里带着一种清新，是四季里特有的、含苞待放的新鲜。我举目四望着，寻找着这新鲜的由来，只见，眼前依然是望不尽的城市高楼，少有的树木仍然光秃着身子。
    我的目光随着这无孔不入的风，冲出了城市，让自由的身躯在乡间里自由游荡。眼宽了，神经气息也变得清爽起来。坚守了一冬的麦苗终于看到了春的希冀，抖落去身上的灰尘，开始了丰硕的跋涉。那跋涉是艰辛的，它需要雨的慰藉。而雨似乎要比风走得慢，朗朗的天际间还没有见到它的踪迹，只能任风清狂地欢呼。风似乎成了这个季节的主宰，一日复一日癫狂来晃荡去，想唤醒还在沉睡中的万物，陪伴它来闹春。终于，在这千呼万唤中，鸟儿最先活跃了起来，一路的鸣啼，欢跃了春季的循环往复。
    宿在屋里烤了一冬火炉子的老人们总算叹了一口气，又熬过了一冬。在经历了人生大风大浪、生命即将走向终结之时，他们已再无所求。熬过冬天走向春天就是他们的胜利。他们出门为看到还健在的老友而欣喜，为在床上躺了多年终没能熬过这个冬日的逝者表示感叹。他们相依地坐在村头的槐树下和磨盘边，尽情地享受着这春日的阳光。那暖暖的太阳不仅蓬松了老人身上厚厚的棉袄，而且更像一支强心剂，让这些额头写满人生风雨和世事沧桑者，暂时忘记了身体的病痛和不舒。那一种暖融融的滋润，像在娘胎里似的温暖，让一切的伤心往事和病痛都不再那么悲切。他们用淡然的目光，迎接着这金灿灿的阳光。互相有一句没一搭地说着话，说着那些沉浸在岁月深处的曾经光晕。那种淡然就像目送儿女们成群结队出外谋生一样，无奈中又有几分释然。他们知道，后代儿孙们再也不会像他们年轻时那样，安份地守护着
    这些曾被他们视为命根子的土地了。
    软和的太阳不仅柔化了老人们孤寂的心，让他们感到了新生，更让万物感到了生命的萌动。不安分的柳是最先破的鹅黄，在风中摇摇甩甩的，便晃出了一身的嫩绿。河里依然没有多少水，浅浅的瘦弱，等待着春雨的召唤。那凝固的石头默然地待在河道里做着生命的沉思，空旷了一河滩。那河的尽头，就是巍巍的山。在柔和的风中，山已是越来越清晰地走来。而隐藏在枯枝杂叶下的草们已悄悄地探出了头，它们互相张望着，默不言声地扒出了地面。生命的召唤，让它们不失时机地表达着自己的夙愿。这种夙愿一旦得到了默许，那就成为一呼百应的炽热。
    终于在春的锣鼓声中，雨解开了自己的罗衫，让久违了的大地充分吸吮着生命的乳汁。于是到处都响起了汩汩声，那是一种对生命的乐赞。风停了，雨住了，太阳更高了，天更蓝了，田野里麦苗撒着欢似地开始了生长。而没有了年轻人的村子变得更加冷清了，孩子们都去上学了。曾经晒太阳的老人们，能动弹的，也都动胳膊动腿地喂猪放羊去了。实在动不了的，只好一天一天晒着太阳，眺望着村口。他们不仅在眺望中打发着孤寂的时光，更是期待着出外的儿孙们能早日回来，让他们人生的暮年里满是春光。
    春天是一个带给人无限遐想的美好时节，让所有的人都可以做梦，为着这梦，洋溢起了所有的热情与干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