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华艳
    很久没有回去看父母了，当我一走进家属院时，看见父亲正乐呵呵地站在那里，看着侄女滑滑板车。夕阳的余晖下，家属院干净整洁，中间花坛里花开得正艳，孩子们都围着花坛欢快地笑着、闹着，看着这一切，父亲笑得幸福而满足。
    父亲是个老邮政职工，现在已经退休。在我的记忆中，工作时的父亲总是忙碌而辛苦，每次见他都是行色匆匆。
    父亲七十年代初刚进邮局时是个乡邮员，他说，第一次接到绿色的邮政车时，他兴奋地在院子里骑了一圈又一圈。每次出班前、归班后，他总是把车子擦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过去的邮路，大部分是黄泥路，天晴时还好，一下雨，父亲就把邮件包裹好藏在怀里，把车子扛在肩上，被过往的老百姓笑喻为“车骑人”。
    奶奶活着时，还听她讲过父亲的一个惊险故事。说有一回父亲出班，因为雨后道路泥泞，平时三个小时的段道整整走了大半天，当他回家时已经饥肠辘辘，看到奶奶刚蒸出锅的馒头，他一口气吃了两个，结果吃完就胃疼难忍，紧急送往医院。每当讲到这时，奶奶总是撩起衣角擦着眼泪说：“可怜呀，差点出人命，我这当娘的可咋活呀！”从此后，父亲就落下了胃病。
    幼时见父亲一次好像很难，盼星星盼月亮般盼很久才能见到他，还没玩上一天又匆匆走了。但有一年暑假他在家整整休息了十几天，那是我最高兴记忆最深刻的一段时间。记得刚和父亲朝夕相处的头一天，我还有点陌生感，不太敢靠近他，看到这他长叹口气慈爱地用手拍拍我的头，然后细细地和我说话。他天天教我写毛笔字，辅导我写作业，还自己写了一幅“太极拳”谱贴在家里，多年以后谈及那次休假，才知道他重病住院后不得不在家休养。
    等我们长大点，父亲工作也渐渐稳定下来，他当了支局长。每当我晚上学习时，他也总是拿本厚厚的书看，我就好奇地问他：“大人也学习考试吗？”每当这时，父亲总是耐心地说：“你以为只有为了考试才学习吗？要记住，不能因为考试而学习，在生活、工作中也需要很多知识和学问啊！”哦，这就是他和妈妈念叨的“内行当领导”吧，不然怎么才能当好支局长呢？
    小时候因为父母工作忙带不了我们，我们家几个孩子一直和爷爷奶奶在农村上学，每当看到同事的孩子在县城上学时，父亲总有些歉疚，觉得没有为我们提供更好的学习环境。在县城有一套住房一直是父亲的梦想，但是现实与梦想总是相距很远。当梦想没有实现时，为了让家人住得舒服一些，八十年代中期，父亲就把老家的房子翻修一番，在农村看起来也算过得去。但刚修好没几年，现实又摆在面前，我考上县城最好的高中。没办法，我们一家人又只好挤在局里给调剂的一间半房里面。高中时的学习繁忙而又残酷，每天自己逼着自己努力，中午半小时的睡眠是我一天精神的源泉，因为房子太小，那三年父母每天中午都是小心翼翼地做家务，要求妹妹小声说话甚至不说话，怕惊扰了好不容易睡着的我。
    等到我考上学时，父亲既喜又忧，因为他没有钱。一辈子没有求过人的他到一个开饭馆的叔叔家借了钱，把我送到西安，每每提及此事他就很惭愧，好像是他的错一样。在我上学期间，父亲给我写信，惊喜地说单位要集资建房了，他那种喜悦的心情跃然纸上。我在高兴的同时又很担心，因为几个孩子上学，父亲能有钱集资吗？当然后来首
    批集资款也是借的。
    等家属院建成后，父亲也该退养了。那几栋房子可以说是全县数一数二的房子，不管是哪个人走这都会停下脚步看上一阵，赞叹一番。对于父亲的退养，有的人不解，父亲说：“辛苦一辈子，该歇歇了，住这么好的房子知足了，把岗位让给年轻人去干吧。”
    我毕业后被分到基层网点，回家很不方便，难免有时抱怨几句。父亲听后总是批评我，他说：“现在路修平了，桥也建好了，又有车坐，我们那会不仅要骑车，还要扛着车过河，你都幸福到哪里去了？还不知足！”
    现在父亲每天含饴弄孙，闲暇时和当年的老同事们钓钓鱼，生活得不亦乐乎。他说他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儿女们工作顺利，帮儿女带好孩子做好后勤，支持自己孩子也就是支持邮政事业，也算是一个老职工最后的贡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