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戏台
日期:2025-11-17   来源:陕工网

  “拉大锯扯大锯,姥姥家门前唱大戏………”

  我小时候,村里的庙会很盛行,一般从农历的十一月份就陆陆续续开始了,每个村都有固定的日子,大概5到7天。十里八村七姑八姨,走亲访友,买酒割肉、杀鸡煨鹅,欢聚一堂,其乐融融,是一年中难得的热闹场面,也是农村最朴素、最直接的情感交流方式。

  搭台唱戏是不可或缺的,也是庙会的灵魂。戏台就在村里最热闹的空旷场地,场子上用木板搭成一座方台子,台子底下用柱子支撑,离地一米多高。台子上三面用草席围挡,挂上幔帐和帷幕,用席子做棚顶,棚顶上就是灯光和音箱。那时候唱戏都是村委会请的县里或者市里的剧团,根据村里每年的经费结余多少,请的角儿也有差异。老家流行唱河北梆子、老调、评戏等,这方唱罢那方登场,会持续到腊月中旬,戏曲裹挟着年味儿沸腾了整个村庄,是春节精彩的章节。庙会首日,演出是“三开厢”,也就是上午、下午、晚上有三场演出。其余几日,都是“两开厢”,每天下午、晚上两场,就这样吹拉弹唱连续5天。“铡美案”“蝴蝶杯”“陈三两”“大登殿”……印象中这些曲目总被津津乐道。

  那时候没有手机,电脑游戏,戏曲作为难得的娱乐和消遣很受欢迎,不管看懂看不懂,听明白听不明白,家家吃过饭都去看看、去听听,权当图一热闹。乡亲们早早就安排自家孩子去戏台下占位置,戏还没开场,戏台前就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椅子、板凳、长凳、蒲墩,还有用砖头垒起来的“凳子”,也会有稀稀拉拉、三五成群的老人,一边聊天,一边等着好戏开场。

  管弦吱呀,丝竹悠扬,嘈嘈切切,开场的锣鼓一敲,似乎能响彻半个村庄。台下早已人头攒动,坐得密不透风,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眼睛紧紧地盯着戏台。戏台上唱念做打,烟气弥漫,戏台下空气中流动着糖球味、烟卷味,混合着交谈声、咳嗽声、嗑瓜子声,还时不时传来商贩的吆喝声……台上的演员演得认真热闹,台下的众人任由情绪被戏中一根无形的线牵着。戏台上每一次拖腔,都会激起一片喝彩,真诚而热烈。在离戏台稍远的周边,看客唯恐被遮挡了视线,索性站在了高高低低的板凳上看,形成了起起伏伏的人墙。还有的小孩子骑在大人的脖子上,有的年轻人骑在墙头上,或者趴在树杈上,他们大抵应该是听不懂戏的,但是可以看形形色色的装扮,还有翻跟头或者武打的场面,热闹啊!

  戏台外边就是摆摊的,贩驴卖羊的、卖生产农具的、卖日用百货的、卖布匹衣服的、卖儿童玩具的、还有卖各种各样小吃的,都是从十里八乡赶来的商贩,沿着街道两边摆开。本就不宽阔的道路变得熙熙攘攘、比肩接踵,此起彼伏的叫卖声,都化作浓浓的年味儿。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冰冻的土地连同乡亲们一年的劳碌,都从蒙眬和疲惫中醒来了。

  对于小孩子来说,戏台就是快乐的天堂,庙会这阵子也是孩子最快乐的时光。因为庙会唱戏,学校会放假三天,赶庙会还会买过年穿的新衣服,当然最享受的就是可以或多或少地领到零花钱。大人们趁着开心,就会忘乎所以地给些零花钱,一毛、两毛、五毛,条件好的家庭可能还能给出一元的“大钞”,对于平时仅有几分钱零花钱的我们,简直可以用“一夜暴富”来形容彼时的心情。相比于现在各式各样的零食,那时候确实显得单调。但在当时,已经感觉是极大丰富了。有支棱的冰糖葫芦、各种颜色糖纸包的糖果、沾满白糖粒的饼干……记忆深刻的还是又大又甜又蓬松的棉花糖,五毛钱的售价算是比较奢侈了,但也是紧俏的很,人手一个,一边舔着,一边在戏台下边追逐嬉戏……工作后有一次我看到城里卖棉花糖,虽然五颜六色,口味也多种多样,就连形状也是千变万化,当然价钱也不可同日而语,但是现在吃起来,总感觉缺少点什么,再也找不到原来的味道了。

  开戏前,男孩子们像猴子一样腾挪跌宕,在戏台下跑来跑去,还会跑到武生那里对刀枪棍棒垂涎三尺,恨不得拿到手里耍上几下。女孩子们最沉浸于到戏台后边的化妆室看角儿装扮,从帘缝中盯着化妆的演员们在涂粉、描眉画眼、理云鬓、搽口红。香艳的、花花绿绿的戏服,菱花镜子和对镜贴花黄的旦角儿,粉白里透着嫣红的俏脸儿,曼妙的身段婉约柔美,秋水似的眼神顾盼生辉,波光流转,桃花红、杏花粉、梨花白,令人目眩神迷,真是说不尽的风流缱绻。最猜不透那些戏箱子里怎么能装得下那么大场面,那么多故事。

  时光飞逝,岁月流转。电视、电脑、手机等多种现代化工具让人足不出户就能随心所欲地获得各种娱乐满足感。方寸之间的露天戏台,曾有多少精忠报国、忠孝节义的故事上演,又有几多婉转缠绵的传奇人物登台亮相,可惜历经沧桑的戏台已经远远滞后于人们挑剔的审美。

  老家也已经多年未搭台唱戏了,戏台和村戏不出意外日渐衰落,几乎销声匿迹了,就连许多戏班或剧团也失去了收入来源,入不敷出,只好解散或者化整为零,在“红白喜事”上吹拉弹唱,养家糊口。偶尔邻村有戏台唱戏,老爸就会和老伙计们开上老年代步车,行走于方圆三五里的村里看戏。锣鼓声依旧响彻半个村庄,但是戏台下只留下了稀稀落落的老年人,儿时那种热闹、宏大、人山人海追逐看戏的场面一去不复返了,庙会时整个村庄杀鸡宰羊、热闹温馨的场景也不会再有了,一切都归于沉寂和萧凉。老爸每次看完戏回家,和后辈们讲起哪出戏,哪个角儿,附和之声也是寥寥,有一搭没一搭。慢慢地,老父亲听说了哪里庙会唱戏还是去看戏,但是回来后很少听到他再说些关于看戏的见闻和心得了。

  村戏,唱入魂魄,唱进梦境,唱成天籁,撷拾遗落在岁月深处的幸福和愉悦、纯真和质朴、柔软和感动。它曾经慰藉着乡亲,也带给了儿时无法复制的快乐。戏台和村戏既属于农村,也属于过去。戏台回不到从前,我也一样。当年那个扎着马尾辫,穿着红色碎花小袄、依偎在外婆怀中,念着“拉大锯扯大锯,姥姥家门前唱大戏………”看戏的小女孩,已在似水流年中随波逐流,亦无暇留恋身边的风景。还有那人、那事和那段青葱岁月,都被有意无意地冷落和尘封。

  只有远行才会思乡,是期盼是牵挂。多少次内心的悸动,尘封的记忆涌上心头,感觉又清晰又模糊,似在昨天又似遥远得恍如隔世,按捺不住思绪追寻童年的记忆,那村、那人、那方戏台,还有那咿咿呀呀的村戏……(李媛媛)

责任编辑:白子璐


返回列表

网站首页

关注公众号,随时阅读陕西工人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