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育霖
初秋时节,带着孩子回府谷老家。车子在黄土梁上颠簸,母亲在一旁念叨着,老家窑洞外头路沿上的泽蒙花应该正好开放,要给我摘了带上,也给娃娃们添点饭香。
我疑惑地问:“泽蒙花不是扎根在石畔上吗?啥时候移到院外了?”母亲笑呵呵地说:“都好几年了。也是看村里有人在房前屋后种,长得挺好,就在野地里刨了十几棵,栽到院外路沿上,愣是都活了。年年夏天一到,就争先恐后地开花,香得很!”
思绪一下子被拉回到童年。夏末秋初,是泽蒙花开得最盛的时候。放学后,我和哥哥姐姐们就挎着小篮子,到窑洞对面那片长满芨芨草的石畔上寻找泽蒙花。泽蒙花是一种极耐旱的野花,细长的叶子像一根根绿色的针,一丛一丛地和野草挤在一起。不开花的时候很难发现,只有那星星点点的白色小花探出头来,才能在草丛中辨认出它们。一丛丛泽蒙花,像一个个精巧的白色绣球,每个小花苞只有米粒大小,散发着淡淡的葱蒜香,听说里面含有十几种天然的芳香物呢。
轻轻一捋,一朵完整的花朵就到了手里。我们只摘那些开得正盛的花,开败了的花会结出像韭菜籽一样的果实,含苞待放的小花苞就留给它们慢慢绽放。小花引来不少蜜蜂,嗡嗡地飞来飞去,像和我们争抢似的,惹得妹妹在旁边又是惊呼,又是乱跳。
就这样,在炙热的阳光下,在布满野草的石畔上,走走停停,运气好的时候,一下午就能摘上半篮子。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我们带着一身汗水回到家,把泽蒙花倒进石臼里,撒上盐,一下一下地捣成碎泥,再捏成一个个小小的圆饼,放在阳光下晒干,用麻绳串起来,挂在灶房的墙上。泽蒙花是家里蒸花卷、熬南瓜、拌面条、做臊子的好佐料。每次吃饭的时候,掰下一小块晒干的泽蒙花饼,在灶火上烤得微微发焦,香气四溢,再揉碎了撒在饭汤里,那味道,简直就是给饭食增香的灵魂,吃得人心里熨帖。
想着想着,车子就到了老家。窑洞外,那条熟悉的黄土路沿上,母亲移栽的泽蒙花果然开得热烈,一朵朵小白花在阳光下闪着光,仿佛在欢迎远道而来的我们。
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愧疚。这些年,我和母亲住在城里,很少回来,而这些扎根在黄土地上的小泽蒙花,还有院子里那些高大的枣树,依然年复一年地开花结果,郁郁葱葱地守望着家园。幸好,这次回来看到了这片怒放的泽蒙花。母亲走过去,端详了一会儿,欣喜地说:“真没想到,开得这么好!”
母亲慢慢地坐在路沿上,一朵一朵地把泽蒙花摘到袋子里。一边摘,一边絮絮叨叨地说:“一定要带回去,给孩子们放到面食里,香得很!”看着母亲花白的头发,看着日渐荒芜的院子,一草一木都那么亲切。远处连绵的群山,每一道沟壑都留下了我童年的印记。可如今,村子里的左邻右舍都搬走了,人去院空,就连一起长大的伙伴,也各奔东西,远离了家园。
几十年光阴转瞬即逝,如今对于老家来说,我已然成了一个匆匆过客。这天,我和母亲把院里院外收拾了一番,中午烧着柴火,做了一顿热腾腾的家乡饭,下午就匆匆离开了。还好,有这小袋刚摘的、带着浓郁葱香的泽蒙花,散发着儿时的味道,始终萦绕在我的身边。让我把它带回城里,让孩子们也尝尝家乡味道。让他们知道,在黄土高原上,有一种叫做泽蒙花的面食“精灵”,滋养了一代又一代人。
责任编辑:白子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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