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不断的乡愁
日期:2025-09-01   来源:陕工网—陕西工人报

  第五建平

  故乡是我降临世间时第一时间接纳我的地方,也是我第一眼认识这个世界的地方。我们是彼此的唯一。我们的交融点就叫故乡,从而让我生出了剪不断的乡愁。

  儿时的我总爱蹲在井边看大人们打水时,木桶撞碎月影时溅起的水珠。为此,屁股上没少挨母亲的笤帚疙瘩。她总是边打边说,井底的青蛙张着大嘴巴专吃不听话到井边玩的小孩,谁家的小孩掉进井里丢了性命等等。几十年过去了,对母亲的打我早不记得了,可对水桶撞击水面的巨响声却记忆犹新。当我探家时将此事告诉母亲后,她说,每个离乡的人都是被风吹散的蒲公英种子,无论漂泊多远,根须上总缠着一缕来自故土的丝线。

  我永远忘不了十六岁时离开故乡进城那年,背着母亲花费了全家人的布票,特意为我缝制的青蓝绿花铺盖卷,站在村口老槐树下等车的场景——枝丫间漏下的光斑在母亲的鬓角跳跃成霜。我看得出母亲仿佛有一肚子的话要对我讲,我也有一肚子的话想对母亲说,可彼此又不知从何说起。我们母子默默相视了很久,母亲忽然从衣兜里掏出了皱巴巴的一角钱去街边上的地摊买了一把麻子往我衣兜里塞装着说:“不管走多远,舌根总要留着老家的味觉记忆。人和树木一样,枝叶可以任意向天空伸展,可根总是扎在老地方……”那时,我不懂母亲说的味觉记忆是什么,直到在非洲追赶拍摄《动物世界》时,狂奔的动物群带起的尘土如同战场上的硝烟,呛得睁不开眼睛。突然,我眼前出现的竟是老屋门前街道上的车辙!每到夏季农忙时,两条笔直的车辙里,牛车的大轮子会在宽阔的路基上碾出半尺多厚的细面土。胡同里的孩子成群结队,总爱脱掉鞋子光脚踩进滚烫的面土里,向前奔跑,屁股后扬起的尘土将胡同的空间填了个严实。此刻,我感到舌尖竟泛起咸涩——是泪水淌进了嘴角。

  故乡的冬天特别冷。奶奶的纺车在窑洞里的土炕上吱呀转着。枣木锭子磨得发亮,银河般的棉线从她布满裂口的手指间流淌而出。冬夜,我总爱蜷在被窝里看她纺线,油灯把影子投在土墙上,纺车转一圈,影子就织出一片星云。她总说:“线团要缠得紧些,才经得起日子拉扯。”

  走出窑洞站在长满杂草的院子中央,我仿佛听到儿时村头那比日头起得还早的吆喝声“豆腐哎”“牛毛换针换钱换颜色”。声浪裹着露水,滚过青瓷般的街道;二爷赶牲畜的鞭梢总系着红布条,他在空中甩出花样绝活,让全村人羡慕不已。马蹄声在如石的乡道上敲出“嘚嘚嘚”的声响,几里外都知道是二爷出工了。更让我眷恋的,是村口的涝池,那是我们的乐园。三伏天的正午,我和胡同里的小伙伴像泥鳅般钻进水里,惊得青蛙跳上岸躲进草丛里。在漂满杨树花的池水中,我们拿玉米秆当武器,个个打得浑身湿透。

  这些儿时的画面和熟悉的声音,在我脑海里变得越来越清晰……

  上午视频,母亲又忘记关镜头。她起身去灶间添柴,手机歪倒在小椅子上,我透过晃动的画面看见褪色的年画,看见她蹒跚的背影比去年佝偻几分。我盯着她棉袄后襟细密的针脚,像当年缝书包的模样,瞬间一股莫名的酸楚涌上心头。

  “常回家看看,回家看看。”手机的铃声响了,同事说开会时间到了怎么还不见我。我恍然大悟,工作时间我的脑子里竟然全是故乡春天杏花铺满园、夏天蝉声如沸、秋天硕果压弯枝、冬天雪被盖的景象。

责任编辑:白子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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