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土扬起细尘扑在裤脚时,门前的枣树正抖落着一身斜阳。皲裂的树皮如老人手背的纹路,年轮里刻着的不仅是岁月,更是信心在苦难中抽枝展叶的印记。
阳光给树上的枣镀上蜜糖色时,总有人在树下驻足。那些缀满枝头的果实,饱满得像是要溢出甜浆,过往行人常被这又红又大的红枣绊住脚步。可鲜少有人知道,这份甘甜是如何从绝境中生长出来的。就像外婆在岁月里熬煮的人生,苦涩里终酿出了回甘。
记忆中,外婆总在灶台前忙碌。煤油灯将她的影子投在土墙上,随着火苗摇晃。妈妈说,那时家里穷得揭不开锅,米缸见底时,外婆却总把掺着野菜的窝窝头分成好几份。隔壁孩子饿得号啕声传来,外婆就把自己那份悄悄揣进布兜。“帮一把,日子总会好起来。” 她攥着磨破的衣角喃喃,眼神里跳动的光,比灶膛的火更炽热。
那个惊心动魄的夏夜,闪电直击枣树树冠。浓烟裹着焦糊味冲天而起,我望着焦黑的断枝,心也跟着凉透。外婆却抄起柴刀,白发在风里凌乱,眼神却比月光更锋利:“树不会轻易倒下,人更不能。” 她佝偻着背清理残枝,粗糙的手掌被木屑扎出血珠,染红了麻绳。“伤得越重,越要挺直腰杆。” 她将歪斜的树干捆了又捆,声音里的倔强震得我眼眶发烫。
第二年春天,断口处竟钻出三根新枝,翠绿的嫩芽像是从伤疤里迸发的希望。更令人惊喜的是,新生的枝丫上结出的枣子,比往年更大更甜。外婆抚摸着树瘤,笑纹里盛满骄傲:“你看,挺一挺就过来了。” 那些凸起的疤痕,何尝不是生命勋章。抚养三个孩子的漫长岁月里,外婆的信心从未黯淡。寒冬清晨,她在结冰的井台边搓洗衣物,冻疮裂开的血口子渗进刺骨的水;深夜油灯下,她纳着千层底,针脚细密得像是要缝补生活的裂缝。妈妈说,曾撞见外婆对着空米缸抹眼泪,可一转身,她就对着镜子扯出笑容:“哭解决不了问题,咬咬牙总能挺过去。”
如今,老屋的木门早已腐朽,白杨也只剩半截树桩,唯有枣树依旧倔强地挺立。每当风掠过枝丫,成熟的枣子簌簌坠落,仿佛在诉说着那些被信心照亮的岁月。夕阳将我的影子与枣树重叠,我终于懂得,外婆教会我的不仅是善良与坚韧,更是那份穿透苦难的信念,只要心中有光,再贫瘠的土地也能开出希望之花。(马泽立)
责任编辑:白子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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