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忠照

立了冬，场院里的豆子、谷子、糜子都碾打干净，早早收入了粮仓。那金黄的玉米一串、一垛，挂的、堆的，拥挤在屋檐下。檐头的木橛上，也挂满了一串串红彤彤的辣椒。收获后的田地，该耙耱的耙耱了，该种麦的也种了。没有什么好忙活的事，是该好好歇息了。

天上昏沉沉的，像蒙了一块布帘子。风从虚掩的屋门外，呼呼地灌进来，把母亲刚刚泼洒上去的水，“刺啦”一下冻住了。

父亲趴在烧得热烘烘的炕上，裹紧被子，“吧嗒”了几口旱烟，还是觉得冷，便抬头望望屋外的天，正好看到房前那棵杏树，光秃秃、黑乎乎的枝丫，在冷风里颤抖。父亲敲着烟锅说：“冷啦，要下雪了……”

天上果然开始落雪了。

最初，那雪是一粒粒、一颗颗，像尿素粒一样，稀稀拉拉地落下来，掉到地上，还打了个滚儿，引得院里的鸡当成米粒去啄，啄了一口，又摇摇头，叫着走开。

而后，那雪就越下越大，一片一片，像谁抖落了满天鸡毛。一只小猫喵喵叫着，扑到院子里，东一下、西一下，抓住一片两片，却在爪子上变成了一滴晶莹的水珠。小猫扫兴地“喵的”叫一声，蹦回屋子里去了。

几个碎娃，鼻子下边挂着一串清鼻涕，拿着烧火的小煤铲在院里铲了又铲，指望堆一个雪人。可那蓬蓬松松的雪花，怎么都归拢不到一起。他们索性丢开煤铲，三下两下，跑得不见了。

父亲焐热了手脚，下了炕，穿上棉窝窝，使劲儿跺跺脚，走到院子里，拿起扫帚，“刷刷刷”一直扫到大门外。一抬头，家家院里都走出一个男人，你扫我扫，村道上，雪中一条小路，很快把家家户户连在一起。

连在一起的，还有各家门前那个小小的菜园。那里，夏天的时候曾经生满了一园的葱茏。可是现在，里头空落落的。那围着小菜园的一道道篱笆，现在都变成冰雕玉琢的了。

站在这里一眼望出去，远远近近的天底下全是一片耀眼的白，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睛。那一个个村庄里的房屋，也都覆上一层白，像是洁白的宫殿，村旁打麦场里的麦秸垛，仿佛一个个巨大的白蘑菇趴在那里。

扫雪的人们，刚停住脚步，一转身，身后又是一片白，埋没了刚刚扫出的路。他们还是高高兴兴地拿着扫帚，相视一笑：“哈哈，下雪啦……”

“是啊，好好下，明年又有一个好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