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日期：2015-02-09

　　□杨志勇
   正梦幻神游，弟弟突然揭开了我的被子，并不作声，用手一个劲碰我，意思叫我起床。天才麻麻亮，我还想睡，经弟弟神经兮兮这么一弄，我有点生气，长得有嘴，怎么不说话？弟弟看我生他的气，不说话也不生气，还是一副高兴样儿。过了一会儿，我妈来了，把衣服递到跟前，又是用手碰我，我这才极不情愿地穿好衣服，走到厨房，见每人一碗扁食都已经舀好了，顺着灶台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家人都在一边烤火，一边等我。
　　洗脸水给我倒好了。我和往常一样挽起衣袖就扑腾着洗开了，洗脸水被弄得溅了一地。曾祖父见了，还是不言语，只用眼睛瞪我。我不解，用眼睛回瞪他，他便笑，又半握拳在我的头上敲“栗子”。整串鞭炮在门外场院也已摆放好，弟弟拿火钳从火炉里夹了红火炭，准备去点燃鞭炮了，这是弟弟头天晚上就给大人们说好了的。我跟在后面去捡拾没有燃放完的零星鞭炮。只是那鞭炮质量很好，燃放后几乎没有遗落的。我在满地上寻，不见几个，心里不得意，便一个劲儿自言自语地叫嚷：“咋没有的！咋没有的！”大人听了我的话，大声回应：“有，有，多得很！就在你面前。”曾祖父就取了事先从整串子上摘下来的两寸长的一小串分给我们兄弟，说：“咋没有的，看我们家有这么多。”
　　我们兄弟高兴，把各自的鞭炮藏好了，全家人一起开始吃扁食。不一会儿，弟弟就炫耀他吃到了一个“有钱”的扁食。大人跟着说，这娃今年有钱用，有好运气。我生气，要放下碗，不吃了。大人说：“你继续吃，就能碰到钱。”果真，在最后的几个扁食里碰到了好运，里面有个硬硬的东西，用嘴巴嗑出来后，发现是当时最大的五分钱硬币。大人们都笑，说：“两个娃娃今年都好，一个比一个钱大，钱多。”
　　饭毕，大人们才开始大方说话。曾祖父给我兄弟俩交代祖上的规矩，初一早上，要早起，早放鞭炮，早吃饭，这样一年干啥都早，干啥都会走在人前头。吃饭前不能说话，更不能叫喊家里人的名字，害怕后人与已故祖先有重名的，顺便也把祖先喊叫醒了，会打扰了祖先们的休息。洗脸水不能溅到盆子外面，洗涮完了也不能把水泼洒到院场，害怕惊了龙王，夏季若遇到暴雨，会冲了田地和庄稼。吃到扁食里有钱，就要说：有钱了，有钱了。捡拾遗落的鞭炮时要说：有，有，多得很，多得很。
　　交代完了，曾祖父就戏耍我们孙子辈的，说：“过年了，看谁跪在地上给老太磕头，老太就给压岁钱，磕一次一毛钱。磕头时，还要作揖。磕得不响，不算数，不给钱。”等我们弟兄把作揖磕头做得像了，早上穿的新衣服裤子已是一腿的灰尘。大人们便夸：“好娃，孝顺。”曾祖父顺手就从口袋里摸出提前给孙子们准备的大把一角两角的零票子。直到他把身上的零钱给我们掏完了，我们孙子辈的还不罢休。遇到高兴，我们还要作揖磕头。曾祖说，不来了，不来了。我们就缠着他说，你不是说要讨个好口风图吉利嘛，今儿就让你吉利一个够。大人们哈哈大笑。
　　大年初一这一天也不能扫地，若是扫地就意味着会把家里的东西都扫到外面去了。因此，一般都在头天的三十晚上睡觉前，就把屋里地面的垃圾扫干净了。牛在这一天是圈养，要给几个馒头吃，是人对牛的犒劳。牛虽不说话，但为主人耕作很辛苦，所以在人高兴过年的时候，也要让牛享受到主人的快乐和感恩。
　　之后，大人们领着后人们去给先人上坟烧纸。上坟回来，家里的人随着各自的兴致，各取所爱，分别去串门子，走亲戚拜年。只是必须要有留在家里的人，以接待伺候来拜年的亲戚朋友，避免客人吃了闭门羹，不吉利。
　　这些是我们家族在大年初一的规矩，也是陕南我们那里的风俗。
　　如今，大年初一的很多风俗都在慢慢淡化，比如，吃“扁食”变成了吃“饺子”，虽然内容是一样的，但形式却大大不一样，吃的时间也慢慢被统一成了大年三十的午夜时分。给孩子的压岁钱直截了当，没有人再计较或者需要孩子们给作揖磕头了。拜年的礼物中消逝了十个大馍馍十个小馍馍，还有食盐、红白糖等。并也不再是用红布单包裹礼物，一切都换作了时兴的、潮流的提兜或者包装。
　　此外，陕南的花鼓歌老班人手还会唱，锣鼓响器老班人手还会敲，只是这些唱花鼓歌和敲打锣鼓响器的人手，无论是在大年初一或正月，还是在平时，他们能够凑在一起表演的机会都越来越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