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日期：2015-02-03

　　1989年的冬天是我离开家在外面度过的第一个冬天，那年的冬天超乎寻常的冷。先是连续下了将近一个星期的大雪，紧接着便是急剧降温，冷得让人有些措不及防。由于学校供水管道突然冻裂，水房乃至楼道的地面上一夜间便冻上了厚厚的一层冰，因断水无法继续供暖，整个宿舍楼和教学就跟个大冷库一样，着实是让人无法抵御那种彻骨的寒冷。就这样坚持了两三天，情况日趋严峻，学生、老师接二连三的感冒，无奈之下，学校临时放假。　　
  我却没有和同学一块离开学校，我不想回家，那时我还正和家里父母弄别扭。因为当时我是极不情愿来这个学校上学的。可父母急于让我就业，硬是连逼带劝地把我送来了。我觉得他们对我太不负责任了，只为减轻自己的负担而匆匆断送我的前程。我真的从心里怨恨他们，所以自从来到学校后就从来不给他们写信、打电话，我要让他们感觉到我对他们的不满，也让他们为对我的不公而愧疚。
　　同学们陆陆续续的回家了，整个宿舍楼里几乎再没有人留下来了。到了晚上，黑漆漆的楼道里空荡荡、冷清清的，让人愈发感到寂寥和恐惧。我将自己反锁在屋里，蜷缩在铺了一层又一层，压了一个又一个的被窝里，却还是瑟瑟发抖。可我强忍住眼泪告诉自己：不能哭，没人疼的孩子一定要坚强。
　　就在我迷迷糊糊将要睡着时，听见门外有轻轻地敲门声。我又惊又怕，壮着胆子问了声：“谁？”“锋，开门。”是妈的声音。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打开门，果然是妈。我冷冰冰地问“你怎么来了？”“你爸让我给你送棉衣来了，这么冷的天，怕你一个人在外冻着了。”“我不冷，不用你们操心。”我倔强地推开她递过来的一个大包袱。妈只好自己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件厚厚的红色棉上衣，另外还有一副棉手套。那棉衣竟然还是当下最时尚的鸭绒棉袄，我有些疑惑了，他们怎么会舍得为我花费这些钱？妈再次将衣服递了过来，“试试吧，看看合不合适？”。我还是紧绷着脸颊问道“爸怎么没来？”妈淡淡地说：“你爷爷前两天下雪去外面抱柴禾摔了一跤，把腿摔骨折了，你爸在家照看。”“你一个人咋找着的？”“那还不简单，嘴底下就是路，我一路边走边问就来了，其实早该到了，坐车坐过了一站路，我顺着铁路又走回来了。”看着妈脸上骄傲的神情，我不禁有些感动。妈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村妇女，一辈子没出过远门，再加上晕车又晕得特别厉害，所以一年到头几乎就是家里、地里这条路上来来回回地走。为了不让女儿受冻，她竟然会一下子变得这么出人意料的长进。我再仔细打量了一下妈妈，鬓角两边凌乱、花白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她早已冻得紫红紫红的脸颊上，伸过来的双手上到处都是一道道裂开的血口子，在灯光的照射下，愈发消瘦干枯。我赶紧接过妈妈手里的棉衣，让她快些坐下歇歇。
　　第二天一早，妈妈又要着急赶回家，我知道家里有一摊子事等着她，奶奶早几年就患了老年痴呆，弟弟还在上学，为了贴补家用，爸妈又养了几头猪，还有一群羊，家里真的离不开她和爸。送妈回去的路上，看她微驼着背，一步一滑地走在前面，苍老的身影显得那么单薄而羸弱，我默默地跟在她身后，眼眶不由得一阵发热。临近上车的时候，妈妈拉住我的手，低下头喃喃地说道：“让我娃受苦了。”继而又松开手，扭过头边擦眼泪边上了车。看着妈妈的脸庞在窗口渐渐模糊，我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地喷涌而出了。
　　很多年过去了，我总忘不了那年的冬天，忘不了那件红红的大棉袄，更忘不了妈妈难过的眼泪。
　　·李月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