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日期：2014-11-14

　　实在想不起来，《叶圣陶序跋集》是何时买来的?应该是在全家搬到县城高中以后吧。叶圣陶的名字，当然是鼎鼎大名如雷贯耳。在乡间读书之时，被父亲带着住在学校里，他们语文组经常集体备课，我在父亲的办公桌边上一角闷头写作业，但也会走神听他们谈论《甘薯疏序》、《送东阳马生序》、《指南录序》，而他们提到最多的名字就是叶圣陶和吕叔湘。叶圣陶究竟是何等人物?让这些乡下学校的语文老师们如此奉若神明视之为泰山北斗?当时看课本上选入的叶圣陶的文章，年幼无知，不明白文章之妙，也实在体会不出叶圣陶童话有多么的好。杜大纪先生却常说：这才是文章的最高境界啊，质朴，平实，从容，讲究，几乎都是家常语，绝少废话套话，晓畅明白若斯，几人能够?
　　乡间书少，有书读就很不容易，哪有挑剔的余地?这本定价只有一块钱的《叶圣陶序跋集》也就成为我经常翻阅的精神食粮了。叶圣陶先生本是一小学教员，却凭依着自己的勤勉努力孜孜不倦终成一代大家，看其所作序跋，交游广泛，识人众多，涉及的领域更是五花八门，繁华满枝。在“《十三经索引》自序”中，叶圣陶直言自己的编辑生涯，颇为令人感慨：“十二年春，余始业编辑、编辑者，采录注释耳，其事至委琐，大雅所不屑道”、“十八年秋，幼儿至诚既三周岁，余妻墨林免于哺乳提抱之役，谋有所事，藉遣长昼，余遂定意作此《十三经索引》。”，于是乎，叶圣陶自己编辑断句，其妻子顾墨林与叶圣陶母亲则剪贴编排，而有些亲戚也来帮忙协助，经过一年半的茹苦含辛，终于把书编成了，叶圣陶感慨道：寒夜一灯，指僵若失，夏日炎炎，汗湿衣衫，“顾皆为之弗倦”，顾，自然就是指自己的爱妻顾墨林了，朋友们戏称这是叶圣陶的“家庭手工业”，这样的家庭氛围，这样的言传身教，叶家人才鼎盛，文人代出，也就不是偶然的了。作为教育大家的叶圣陶先生，他的《精读指导举隅》前言和《略读指导举隅》前言以独特的叶圣陶风格，娓娓道来，从如何通读全文、认识生字生语，甚至关于吟咏、参读相关文章、版本指导、序目指导、参考书籍指导、阅读方法指导、问题指导等，都是温文而谈，如春风和煦，这样的
　　序文洋洋洒洒近乎
　　万言，如此的细致耐
　　心，如此的一丝不
　　苟，如今实在是很难
　　看到了。叶圣陶先
　　生的“《天方夜谭》
　　序”也很长，但读来
　　言之有物，挥洒自
　　如，根本没有冗长拖
　　沓之感。但有的
　　序文，叶圣陶却写
　　得简约有致，无话
　　则短，如“《中原的
　　蛮族》序”，这本书
　　主要是讲豫东红
　　枪会以及土匪的
　　生活，对这本在
　　1927年由开明书
　　店推出的书，叶圣
　　陶热情地为之介
　　绍宣传，而对于茅盾、朱自清、王统照、郑振铎等人图书的序，叶圣陶也是不拘一格，挥洒自如，至于茅盾笔名的由来，叶圣陶先生大大方方地说道：雁冰兄在第一份原稿上署名“矛盾”，他自有他的意思，可是《百家姓》中没有矛姓，把“矛”字改写成“茅字，算是姓茅名盾，似乎好些，这是我的意思，
　　与他商量，他不反对，就此写
　　定了。据说这样的一桩明明
　　白白的文坛佳话，居然有人不
　　怎么认账了，这也倒是一件
　　奇闻了。至于如何写序文，叶圣陶先生也自有妙论，他说，有的仅仅叙述一点因缘，说一点感想，与全书内容关涉很少，那种序文的本身也许是一篇好文字，对于读者就比较不重要了。至于有些序文，专事赞扬而失了分寸的，有的想发挥而不得要领的，那种序文实际上很是不少，“简直可以不必看”，“以免浪费时力”。
　　叶圣陶先生的序跋有着大量的信息，涉及到众多人物，如吴伯萧、端木蕻良、李健吾、丰子恺、刘海粟等，而他的《王统照文集》序说到知心朋友在家里之间的聊天叙谈，谈叙的也不一定是什么深文大义，高见卓识，有时候竟是街谈巷议，米盐琐屑，也会引起争论辩驳，甚至面红耳赤结果却相视一笑，你谅解我的偏执，我想到你的脾气，就丝毫芥蒂也没有了，这真是友情的升华，无上的妙趣，可遇而不可求啊。这样的知音相聚，把臂长谈，也只有临风想望了。
　　叶圣陶先生生于甲午年，今年是他老人家诞辰120周年，而这本三联版的《叶圣陶序跋集》伴随着这多年辗转，如今就在我书房的桌案上，静卧安闲，令人想起慈眉善目寿眉萧萧的老先生漫长而壮阔的一生。而叶圣陶先生的孙子叶兆言先生前几天为我的小册子《用伤口飞翔》欣然作序，现在想来，还真是一番书
　　的因缘啊。
　　□王振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