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在故宫博物院举办的“五洲四海——‘一带一路’文物考古合作展”上，汇聚了十年来新发现的珍贵文物，不少文物都是首次展出。

展陈的文物中，陕西的出土文物“唐三彩胡人角杯”，以其独特的造型和人物形象，吸引着参观者细细打量。作为融合中西方文化的唐三彩珍品，其人物原型是谁？又身携哪些秘密呢？

唐三彩胡人角杯上的希腊“小海神”

若仔细观察，你会发现这件角杯中的人物不仅是胡人形象那么简单。为了与同类型的其他胡人角杯区分开来，人们习惯称这件文物为“小海神角杯”。

2021年2月4日，西安市文物保护考古研究院在西安东郊月登阁唐墓中出土了一件唐三彩角杯。这件角杯长11.6厘米，造型灵动、色彩华美、图案鲜明。从轮廓上看，这种弧形酒杯形制起源于西方，希腊人称之为“来通”，估计是在丝绸之路沿线多元文化交流激烈碰撞后传播到了亚洲。考古工作者因其外形状似兽角，命名其为“唐三彩胡人角杯”。唐三彩角杯出土于陕西、河南等地，部分散见于海内外博物馆。

作为融合中西方不同地区文化的典型，唐三彩造型多表现写实与浪漫，生动再现大唐盛世长安城生活现状、丝绸之路上商旅、骆马及货物等，极具装饰性与艺术性。比如陕西历史博物馆馆藏文物“唐三彩骆驼载乐俑”，其“驼背上的微型乐团”，就是典型的不同文化交融的成果，表现了西域胡人小型乐队演奏的生动画面。

西北大学中国文化研究中心特聘教授葛承雍研究发现，月登阁唐墓出土的这件唐三彩角杯，在人物形象上罕见地采用了单独的西方人的造型。初时，葛承雍推测这很可能是胡人饮酒喝醉的形象。可经过反复探寻、求教学者、考证比对后，他发现这件角杯中的人物形象竟是古希腊神话中“小海神”特里同的艺术造型。“该角杯整体呈海螺造型，其上的人物形象与古希腊小海神特里同有相似的基本元素，具有特别的象征意义。”葛承雍认为，海神特里同“向海而生”正是以海螺为标志，所以这不是普通的“胡人”形象，而是带有“神人”的具体寓意。

角杯作为舶来品，是中外文化交流的证据。来通起源于古希腊地区，后经西亚、中亚传入中国。唐代时，来通已带有明显的地域特征，出现了方口、六边口、圆口等不同器形，随着时代发展，出现了龙首式、象首式、犀角式、卧鸭式、立禽式、鹦鹉式等角杯，反映出多种文化因素的相互碰撞。

唐三彩角杯的艺术造型是一种外来文化的符号，在人际往来交流过程中，足以代替言语以物显意。比如陕西历史博物馆馆藏文物唐三彩龙首角杯，其造型奇特，制作精细，从造型和装饰手法看，它既继承了中国古代饮酒器角杯的特点和龙的装饰风格，又与外来的来通相似。

希腊“小海神”：在中国的演变发展

据此，葛承雍首次提出“希腊海神在中国”这一国际具象化课题。不同文明有不同神话体系，古希腊文明起源于爱琴海，是典型的海洋文明，它的体系中对海洋的重视远超其他地区。

在古希腊人看来，大海是神圣的生命之源，拥有强大力量的海神波塞冬，一直是令人敬畏的存在。唐三彩胡人角杯上的“小海神”特里同，正是海神波塞冬和海后安菲特里忒的儿子，在古希腊神话中是海的信使。相传爱琴海附近的海员、渔民都对他们极为崇拜。

特里同的形象通常为人鱼，上半身为人形，下半身则是鱼尾，他与父亲波塞冬一样以三叉戟为武器，但其最重要的象征物则是海螺壳。当他用力吹响海螺时，就能扬起或平息海浪川流，因此特里同常被当作镇海之神。

确定了人物原型，葛承雍从多方面剖析了这件文物。在他看来，希腊文明是丝绸之路建构欧亚文明交流关键的内容，希腊海神特里同造型的角杯不仅在客观上证明了中古雕塑艺术的创新实践，而且有益于重新审视中西文化交流的多维价值。

这件唐三彩角杯上的人物形象明显不同以往，其身体微微后仰，双目直视前方，年轻的脸部细节正符合小海神特里同的容貌特征；同时，人物双手举着海螺壳放置于嘴边，做吹奏状，也与古希腊神话中所描绘的特里同吻合；角杯的整体造型神似一只海螺。

葛承雍特别提出，值得注意的是角杯上的人物头戴多层折边圆高帽，这很可能是地中海东部流行的弗里吉亚软帽，而并不是传说中拥有长卷发的特里同原貌，说明该角杯造型已渐渐褪去人物原型的本来外表，转变成了中土熟悉的胡人面貌。此外，角杯背面还装饰有古希腊神话常见的鸢尾花、日冠花、神翠鸟等纹饰，成为葛承雍作出判断的又一有力佐证。□段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