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西安北站笼罩在薄雾里，站台电子屏上闪烁着“北京西”的字样。我的行李箱轮子碾过冰凉的地面，发出细碎的咯吱声。作为一名科研人员，这趟跨越八百公里的差旅来得有些仓促——上午刚完成某项目的数据校核，这会儿又马不停蹄地裹着羽绒服踏上了前往北京的高铁。

　　列车启动时，窗外飘起了今冬首场雪粒。关中平原的麦田正褪去秋收后的赭黄，雪粒星星点点附着在枯草上，像金属粉末，不耀眼但质地分明，这让我想起几天前在试验靶场看到的试验件表层，同样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邻座乘客抱怨暖气不足，我却望着玻璃窗上凝结的冰花出神——那些分形生长的枝丫结构，多像我们项目攻关的某产品的微观模型。

　　过了石家庄，雪霁天晴。华北平原特有的苍茫扑面而来，光秃的杨树林如同列阵的士兵，枝干间挂着不知被哪阵风吹起来的塑料袋，倒像是某种奇特的战场标记。我突然想起试验室里亚克力封装泛着幽蓝的某材料样本盒，恍惚间竟与窗外掠过的冰河产生了奇妙共振。

　　抵达北京西站时，长安街的银杏叶早已落尽。地铁呼啸穿过地下隧道，显示屏的光映着对面乘客口罩上方疲惫的眼睛。这种熟悉又陌生的都市节奏，让我想起去年冬天在某试验基地熬过的寒夜——我们在零下二十度的靶场守了整宿，呼出的白气在防寒面罩上凝成厚厚的冰层。

　　出租车拐进北洼路附近的胡同，司机师傅操着京腔感叹：“这天儿说冷就冷喽!”我望向车窗外灰蓝色的天际线，忽然意识到，或许每个科研工作者都是候鸟，追逐着“技术突破”的季节迁徙。就像此刻握在手中的保温杯，既有实验室设备的恒温特性，又带着经年累月沉淀的茶渍痕迹。

　　暮色渐浓时，我终于站在了招待所房间。打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跳动着未完成的论文章节。暖气管道传来轻微的嗡鸣，像极了振动实验室里的低频振颤。我泡了杯茶，茶叶翻腾热气氤氲中看见玻璃上映出两个影子：一个是穿着工装穿梭于试验室的自己，另一个则是即将步入学术会场的未来。（王红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