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热浪在风里打了个旋,仲夏便踩着蝉鸣登场了。它像个揣着阳光的顽童,把日子烘得发亮。那些藏在时光里的夏日片段,也随着暑气渐渐清晰起来。
北方的六月,阳光带着直愣愣的热意,杨絮早已落尽,取而代之的是法桐叶在枝头织成的绿伞。巷口曾经的老冰棍车就在不远的地方,红漆木箱被晒得发烫,掀开棉被时“滋啦”一声,薄荷与绿豆沙的凉气混着旧木头的味道漫出来,老冰棍的糖水滴在地上,转眼就被晒得发黏。
母亲把井水镇过的西红柿切成瓣,撒上白糖,红瓤上凝着水珠,在瓷盘里晃出亮晶晶的光。父亲从田里回来,草帽檐还沾着泥土,洗把脸就坐在门槛上吃饭,碗里的青椒炒肉冒着热气,院子里的黄瓜藤正沿着竹竿疯长,毛茸茸的小黄瓜挂在叶间,像绿色的小灯笼。
田垄上正是农忙时节。乡邻们弯腰侍弄着新种下的豆角,锄头划过土地,翻出湿润的黑土。孩子们蹲在田埂边,把蒲公英的绒毛吹向风里,或是扒开沟渠里的水草,看小鱼在石缝间钻来钻去。偶尔抓到一条拇指长的小鱼,就能引来一阵惊呼,水花溅在裤腿上,很快就被太阳烤干,留下淡淡的盐渍。
午后的蝉鸣密得像鼓点,老槐树下总聚着乘凉的人。老人摇着豁了边的蒲扇,讲起年轻时割麦的光景:汗水如何把粗布褂子浸透,又如何在傍晚的河水里泡去暑气。孩子们早溜到村头的桑葚树下,踮着脚摘紫得发黑的果子,吃得嘴唇和指尖都染上紫红,裤兜里还揣着几颗,甜腻的汁液渗出来,呈现深色的印子。
黄昏的云霞是六月最绚烂的布景。夕阳把河水染成金红色,垂柳的枝条垂到水面,风一吹,满河碎光就晃起来。钓鱼的人坐在矮凳上,影子被拉得细长,钓竿上的浮漂偶尔动一下,便引来屏息的期待。远处的麦田泛着金黄,收割机的轰鸣在暮色里渐渐模糊,归巢的雀群掠过屋顶,翅膀上沾着夕阳的余晖。
暑气慢慢消散,把竹椅搬到院子中央,仰着头就能看见“银河”斜斜划过天幕。萤火虫在草丛里飞舞,忽明忽暗,像洒在人间的星星。母亲指着天边的月牙说:“六月的月亮就像是刚烤好的酥饼,边上还带着焦香呢。” 墙角的夜来香开了,细碎的白花在暗处散着香,隔壁的收音机里飘出老戏曲,咿咿呀呀的调子,把六月的夜衬得格外悠长。(李宏伟)
责任编辑:白子璐

关注公众号,随时阅读陕西工人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