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方启

漆黑的夜晚，有一只萤火虫在低空漫游，它要向何处飞？它有自己飞行的方向吗？

说是我在尾随着它并不准确，更像是它抄到了我的前面，一厢情愿地充当我的引路者。这个不识趣的家伙，竟朝明亮的街灯飞去，它自身的那点亮光，立刻连一点痕迹也没有了。

一个50多岁的男人冲着我点头，街灯下，他的脸有些惨白。我每一次从这儿经过，那个50多岁的男人都会朝我点头，而后是咧开嘴笑笑。而我，每次都匆匆地从他面前走过。这一次，我忽然觉得他对我付出的实在太多了，我也不该让他白白付出。

这个男人在十字路口摆着一个小吃摊，白天，这里不让摆摊，摊位就如同见了光的萤火虫一样，没有了踪迹。

张罗着这个小吃摊子的实际上是两个人——男人和他的妻子。他的妻子和他一样显老，他们像经历了太多凄风苦雨一般，但都还在支撑着。此刻，男人的笑里更多是感激。也许，我是他今夜第一个客人，可不，这个夜已所剩无几了。

事实上我已经不是一般的饿了，这是他们不知道的。我要了一碗面条，一个人吃饭，我从来就不敢来点奢侈的，他做我这么一个生意，顶多赚两块钱。我忽然觉得他对我的热情有些不值得。可他，完全不因为我低廉的消费而对我有丝毫的怠慢。女人则用勺子在她面前的一口不大的铁锅里搅动着，热腾腾的气息，给这夜制造出了些许温馨。其实我看得出，她是因为内心着急才那么做。

面条被我风卷残云一样收拾得干干净净。今夜，他们还会有第二笔生意吗？这时，来了一对出来约会的男女，挺年轻的，我心里居然为他们激动了起来。谁知，约会的男孩只要了两碗馄饨，我心想，年纪轻轻的也学会精打细算了呀！

一个骑自行车的人在他们摊位前停下了。靠苦力过活的，还能指望他把钱不当回事吗？这次我想错了，这个人一口气点了三个菜，当然都是小碟的，还要了一瓶“手雷”，有滋有味地喝了起来，我略微有些好受，好像是我在替那对夫妻管理进项一样。

我该走了。走在暗处，我又看到了萤火虫，这一回不是一只，是好几只。不管有多少只，它们发出的亮光都没办法与街灯相比——那点微弱的光，顶多只能给自己照照路，也只有在黑暗处，才看得见它们还能发点光。

有些人，包括我自己，不也是这样吗？能力的上限仅仅是应对普通和寻常情况，稍微出些能力范围之外的状况，通常是六神无主的。

换句话说，我们自身的光，大概也只能保证自己看清前路，不能保证自己不跌倒，但有这弱光，总比一团漆黑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