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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1-30 09:49:41来源:陕工网—陕西工人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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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亚军

年是一个又一个搭扣着的结,就像衣服上那排长长的扣子。到了除夕,老天就会慢慢地把旧年的搭,放进新年的扣,让时光连接在一起,把岁月包裹好。那一夜,很多人会静守着,守到岁月的深处,守护家人的团圆。

着急慌忙一个腊月,年终于到了跟前。三十这天,旧时农村有干不完的活,老老少少从一大早就忙了起来。老人开始又一次擦洗。她用那块擦了一年的抹布,擦着锅案架板、擦着箱顶柜角、擦着高低板凳、擦着屋子的角落、擦着岁月的痕迹。她在擦着,也在看着,还在想着,似乎在盘点物品,在筹划日子,也在回忆过往。男人平整好头门前的空地,洒上黄亮亮的沙子。端来梯子,把房檐前的电线接通,把陈年的灯笼挂起,要让自家门前亮堂起来。之后就回家切肉,又切又剁,很快就有一屋子的肉香。女人早晨跳下炕就开始发面,准备着下午包包子。上集买回来的菜,样样行行捋分好,叫来顶当的小孩,一起来择菜、洗菜。菜有她准备明天包饺子的白菜,下午包包子的萝卜,还有莲菜、豆角和大辣子等男人晚上需要的下酒菜,准备臊子面的韭菜、蒜苗、黄花、木耳,还有干成一疙瘩、得用指甲抠的生姜蒜。

包子是走亲戚行门户的礼行,更是门脸,谁家的包子好看又好吃,谁家女人的脸上就有光。从地窖里取出一筐萝卜,在一大盆冰水里刷洗干净,放到一个大笸篮里擦成丝,放进滚烫的热水里煮熟,取出来用白纱布包着,把水挤干净,再用刀子剁成碎末,加入红色的胡萝卜丁、绿色的蒜苗末、黄白相杂的生姜蒜末,还有切成细丁、肥瘦相间的大肉。这么多的东西,由不同的人分头准备,就尽显孩子多的优势。草草吃过午饭,全家又一起上手。和面的、擀皮的、烧锅的,甚至还有现场劈柴砸炭的。包子得皮薄、馅多、样子好,那些有两把刷子的才敢立在前头。为了让有限的肉丁发挥好作用,有的人家馅里不掺肉,包的时候直接放入两三块肉丁。要给包子折出不少于12个的褶子,让它们排列得像菊花一样,真得一双巧手。担心包子不够白,还得用白纸包一个雄黄蛋儿,点着之后放进蒸锅里。

女人带着女孩子包包子时,男人就会带着一个孩子贴春联,贴灶爷和土地爷的像,还把家里老人的遗像请出来,擦干净,摆到贡桌上。桌上还放着贡品,有苹果、核桃、柿饼、南糖蛋。贡品前,再摆三个小碗,里面盛着黄色的小米。中间的碗里要插香,两边的会点上红蜡烛。把这一切准备完毕后,他就会叫几个男孩一起上坟请先人。最大的男孩走在前面,端着方形的木盘,里面放着香和蜡。小男孩打着一个马灯(后来改成手电筒),回来时给先人领路。一行人回到家,就会在门前燃放鞭炮,点着贡桌上的香蜡,让门前的灯笼亮起来。红灯像老屋的眼睛,热烈又深情。那个时候,家里会有一种神圣的感觉。

第一笼包子出锅后,先挑几个品相好的,放在灶火里的架板上敬灶爷,放在贡桌上敬祖先,剩下的几个就进了孩子们的馋嘴。盼了一年的肉包子,七八个也塞不满一个娃的肚子。要把一家六七个人的肚子填饱,还得留上几十个走亲戚,包子就得蒸上十几笼,从中午忙到晚上八九点。那时候还没有正式的年夜饭。男人会准备几个有肉的菜,请来门中的长辈或同辈,加上成年的男孩,围着贡桌前的小方桌,就着包子,夹着菜,喝着酒。几杯酒下肚,他们说话的声音就高了起来,相互吹着,互相争着。忙着包包子的女人会小心地盯着,几个老哥们,有时真会在酒桌上争吵起来。

农村的天黑得早,冬日里更早。平日里,晚上六七点吃饭,收拾完毕,八九点就上炕睡觉。那一晚,几乎家家都要忙到九十点。小孩吃过包子,都跑到了街道上。男孩从家里的鞭炮串上,小心地揪下一些小炮,再偷一根香,点燃后跑去与小伙伴们比赛。小女生迫不及待地把新衣服穿出门,辫子上还扎起红发结,与小姐妹们扎堆去看别人家的窗花。边看边说,说着窗花,也说着窗花里谁家的姐姐今年要出嫁。

贡桌上的红蜡烛静静地闪烁着,炕沿上也点了一根大红烛。忙了一天的人,终于坐到热炕上,红光映在所有人的脸上,孩子们鼻尖像有灯在跳跃。第一次听到大人说守夜时,我心里想,难道还会有人偷走这个夜?真要偷的话,这么一个大得无边的黑夜,会怎么偷呢?这样想时,我小心地看着周围。

我父亲常年在外工作,回家后总在忙,很少能和我们一起坐到炕上。忙手上的活,他会圪蹴在炕上,嘴里咬着烟袋杆,脸上带着酒后的涨红。他平日总在教训我们,那一刻却一直嘿嘿笑着,看完这个看那个,他破天荒地说着温柔的话:“多好一个孩子,懂事又能干,怎么就对学习不上心呢?”没想到,这样的温柔更有杀伤力,二姐听到后先是低着头、流着泪,后来竟然哇哇哭了起来,哭得父亲不敢再多说话了。

母亲一直在盘算着走亲戚,唠叨着礼行的分配,安排着门户的行走。父亲家的、母亲家的,老亲戚、新亲戚,关系近的、关系远的。母亲总说,好了坏了,到年里就都翻页了,该怎么走还得怎么走。我们都喜欢到那些热闹的人家,见那些可亲的人。于是,纷纷发表自己的意见,说一些陈年老事。话说了一箩筐,几乎要把自己说瞌睡了,到最后也知道不管用。去哪个亲戚家,父亲带谁,母亲带谁,已经成了习惯。习惯了的事,还反复地说。除了这些,还能说什么呢?多少年后我才明白,所谓的守夜,其实就是家人闲坐,拉着家常。

那时没有春晚,十二点就是很深的夜。个别人会等到那时候,零星地放几声炮。过了平常瞌睡的点儿,在越守越深的夜里,我的大脑会刮起旋风,呼啸着在想明天将会如何到来,会有什么样的好事。那时特别崇拜正在南国打仗的英雄,缠着母亲,给我买了一身军绿色的衣服。腊月里试过之后,母亲怕我弄脏了,就一直收着,要等大年初一早晨再穿。我使劲地想知道,穿上军绿色衣裳的我,会不会像一个小军人。天亮后,我要穿着它,跟着锣鼓队去给军烈属拜年。

我们村西头一个大哥当兵时,全村人都送他。人群中,他骑着高头大马,穿着军装,引得很多人啧啧赞叹。他举起右手,想学着军人敬礼,却又不好意思,举了个半高,有点滑稽,反倒更惹人喜欢,人群中传来姑娘们的尖叫。我被姐姐们拉着,站在远处,只能看到他的头,正好看到帽子上火红的帽徽,像红色的星星。跟着那星星,我走出了好长的路。

那么想象时,我着急慌忙地出门,边走边扣扣子。锣鼓队已经从老庙台前出发了,我飞跑着跟了上去,却发现很多人看着我,笑得咧开了嘴。跟着跑上来的大姐拉住我,伸头一看,发现我把衣服扣子,扣成了“鸡上架”,衣襟两边的扣子没有对整齐。她也笑了,跪下来帮我解开扣子,重新扣整齐。旁边人看到了,笑着说:“将来真当兵了,还得你姐去给你穿衣裳!”我的脸又红了,感觉烫得要钻到人缝里。

就那样,我感觉夜越来越深,梦也越来越真,似乎真的通向了明天,我已经真的走到了锣鼓队的前面。

 




责任编辑:白子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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