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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山大地震的时候，我还年幼，对地震的印象并不清晰。只记得屋子好像忽然摇晃起来，等我清醒过来时，已经被父亲抱到屋外的开阔地。倒是对防震棚，我至今印象深刻。
那天晚上，广播里反复播出紧急通知，动员人们到开阔地带避震。有人慌乱中来不及穿衣服，只裹了个被子就跑出来，大家慌乱地挤在打麦场上，度过了震后的第一个夜晚。
到了第二天，在各级政府动员下，家家户户都开始在屋前的开阔地上搭建防震棚。先在地上栽四根细木柱，顶部交叉捆绑在一起，上面再架上些细木条，盖上厚厚一层玉米秸秆，捆扎得密不透风，一个防震棚就搭建好了。
防震棚内，地面铺上一层干土，然后再铺上软软的一层麦秸，孩子们抱着被子进去，三两个挤在一起，放下棚门上的草帘，就成了一个暖暖的小窝。
小孩子毕竟年幼，大人嘴里可怕的地震故事，很快被我们抛到九霄云外，我们全都喜欢上了这个防震棚。每天天刚黑，我们就抱着被子跑进防震棚里，躺在松软的麦秸上，嗅着麦秸和玉米秸秆清新的味道。
很多时候，我们并不马上睡去，而是悄悄地揭开草帘子，看着暗蓝的天空。天上有时会有一些丝丝缕缕的云彩，有时是满天的繁星。它们像一个个小精灵似的，一闪一闪，不停地眨着眼睛。偶尔，有一颗星星飞快地划过天际，我们就会惊叫一声：“看，贼星……”
于是，一个姐姐就说：“有个人要不在了。”我们早就听奶奶说过，天上的每一颗星星都代表着一个人，如果一颗星星落下去了，那么那个人就离开了这个世界，到另一个地方去了。可另一个世界是什么样子呢？人为什么非得去那个地方？我们都想不透。
有时，从一些地方，会传来一些清脆的虫鸣，悦耳动听。我们就在乡村的夜声里，度过一个又一个快乐的夜晚。我们的快乐，大人是完全不懂的。大人的世界，我们也不懂。他们都说地震那么可怕，却都不愿住进防震棚。奶奶还满不在乎地说：“婆老了，死了就死了吧。”听奶奶那种淡漠的口气，死，似乎跟出去串门一样简单。
我们在防震棚里一直住到秋天，在漫长的梅雨季节，雨水一天一天地落下来，玉米秸秆很快就湿透了，防震棚里变得水淋淋的，泥泞遍地。孩子们只好回到屋里去睡。漫天的雨水总是叫人困乏，我们躺在热炕上，尽管广播里每天还在播放防震的通知，人们却渐渐地将地震抛到脑后。
如今，好多年过去了，当我每次听到什么地方发生地震的消息，我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小时候的防震棚。想起乡村人在天灾面前的豁达，还有孩子的那一颗童心。我想，无论在什么灾难下，童心都是不会改变的。也正因了这份童心，人类才能一直生存下去。
□连忠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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