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
日期:2023-02-02   来源:陕工网

  (一)

  新冠感染潮随着腊月的脚步到来。

  腊月初一晚上出门散步时,雪野就觉得身体不太舒服,有种要拉肚子的感觉。但他仍心存侥幸,以为好好运动运动也许就没事了。在北站广场,雪野努力做完了日常引体向上的最低数量,又多转了几圈。

  回到家里,身体像感冒了似的开始发冷。迷迷糊糊睡着后,身上跟蒸桑拿一样虚汗直冒,把被子都濡湿了。一晚上不停地做梦,至于梦的内容,却一点儿都记不起来。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头脑昏昏沉沉的,浑身酸软无力。胡乱吃些早点,雪野来到电脑桌前,想修改昨天刚拟好的草稿。然而,坐了半天,思想始终进不了状态,只好又关了电脑,一头倒在床上。

  从早到晚,除了吃饭,雪野就一直在床上躺着。晚上没有力气散步,便坐在客厅看电视,一连看了两个多小时,以此忘掉那虐人的痛苦。

  再后来,电视也不想看了,只想躺在床上睡觉,一躺就是两天。两天来,没食欲,不想吃也不想喝。

  腊月初二,母亲和儿子也出现了感染的症状。以前,母亲每天不是坐在客厅看电视就是坐在阳台看风景。现在,母亲整天躺在床上,一声接一声的咳嗽,似乎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让人胆战心惊。儿子脸红得像关公,整天懒怏怏的。到了晚上,一家三口的咳嗽声此起彼伏,一个比一个厉害。那天晚上刚好是圣诞平安夜,雪野觉得一点儿都不平安。

  翻看手机,发现朋友圈里很多人也“阳”了,许多人因此失去味觉、嗅觉,有的甚至经历了“刀片割喉、水泥封鼻”的恐怖感觉。和大家比起来,雪野觉得自己算是幸运的。

  腊月初五,妻子的症状也出来了,心慌气短,浑身疼痛,不要说做饭,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了。这时,雪野的症状轻了一些,成了“天选做饭人”。

  初八那天,按说应该吃腊八面、喝腊八粥。然而,腊八面要擀,他不会擀,妻子会擀却也被病毒折磨得够呛。至于腊八粥,先不说家里有没有莲子、桂圆、芸豆等,主要是他没心思也没精力。再说,就是做出来,一家人也没食欲。最终,雪野做了稀得能照见人影的汤面条和稀饭,似乎就是走了个形式。

  (二)

  腊月十一,一家人总算全部阳康。“接下来的路怎么走?”成了雪野必须面对的首要问题。随着2023年1月8日起对外全面放开,全球一千多种毒株会蜂拥而至,加上春节前后的人员流动高峰,大概率会引起一波感染高峰。专家说,重复感染,死亡危险会累加上升。怎么办?他想起了一个中医朋友的建议。

  此前,这个中医朋友就一直向大家推荐提高免疫力的中药处方,说“正气存内,邪不可干”。听说按处方预防的人,到现在都没感染。按处方治疗的人,很快就康复了。雪野很信任他,是那种亲人间的信任。

  给朋友打电话,朋友说处方上的中药他那儿都有,让雪野过来取就行。

  特殊时期,朋友诊所实行无接触取药。想想隔着一道玻璃门大声询问药价像是在讨价还价一样,既别扭又尴尬。于是,出发前雪野特意给朋友发了一条信息:“我来了,药是多少钱?”他想在取药前就把药钱用微信付了。朋友是位双下肢重度残疾人,医学院毕业后自谋职业开办诊所,一个人挣钱养家糊口不容易,雪野不想亏欠朋友。

  快到诊所时,雪野把车停在路边,掏出手机看朋友发过来的药价。然而,没看到药价,却看到了一条信息:“兄弟之间谈钱伤感情。因为是药,我之前没办法问你要不要,也没办法送你。咱们这儿有‘送人不送药’的讲究。现在你主动要了,我就能送给你了。祝一家人安康。”

  看完短信,一股暖流瞬间涌遍全身,雪野忍不住潸然泪下。在这个异常艰难的时刻,朋友的真情让他格外感动。说实话,药不值钱,几百块而已,值钱的是情义,情义无价。

  到了诊所,远远地便看见朋友在等他。向朋友招了招手,朋友坐着轮椅,一手提着药,一手吃力地拉开玻璃门,把药放在门外的一个托盘上。

  取了药,本来想大声和朋友打个招呼,然后潇洒地离开。然而,雪野只匆匆打个躬便急急离去。刚转身,不争气的眼泪再一次流了下来。

  提高免疫力的药喝了三四天,家里人普遍感觉气顺了,尤其是母亲,身体状况甚至比感染前还好。这让雪野松了一口气。

  (三)

  新年越来越近了,这一“关”怎么过?雪野反复权衡。想到最近朋友圈讣告不断,周围送葬的唢呐声此起彼伏,棺材断供,殡仪馆外排起长龙……雪野决定春节期间不拜年、不走亲访友,一切从简。

  一切从简,第一个就是“辞”掉拜年环节。他先给可能上门的亲戚打电话,让大家过年不要来了,说等疫情退去后再好好团聚。然后给自己每年要登门拜访的长辈打电话,说因为疫情今年不能到家里拜望了。

  推掉了拜年,雪野心中不仅没有轻松下来反而有些惆怅。对他来说,过年走亲戚,尤其是去黄土塬上走亲戚,那简直就是一种享受,不去实在可惜。

  华山脚下的黄土塬和陕北的黄土高原有些相似。辽远、蔚蓝色的天空下,沟壑纵横、高低起伏的黄土塬透着一股苍凉、朴实、亲切的气息,与电影中的陕北黄土高原只差一首信天游的距离。走在蜿蜒曲折的乡间小路上,“坚韧顽强”、“荡气回肠”、“震撼心灵”、“心旷神怡”等字样像天上的白云一样不断地从他脑际飘过,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和惬意。

  比起醉人的景色,更让雪野难忘的,是塬上的亲戚。每次去塬上,亲戚们恨不得把家里所有好吃的都拿出来,桌子上总是摆得满满的。吃饭时,端给你的永远是大碗,唯恐你饿着。临走,核桃、柿饼、红薯、茶果、年馍等不停地往你车上塞,塞得后备厢都放不下了。今年,这一切都消失了。

  有一天,实在觉得憋闷,雪野戴上口罩出了门。街上行人熙熙攘攘的,几乎恢复到了疫情以前的样子。正走着,只听有人说:“还没换新钱呢。”抬头看去,前面走着一男一女两个大人和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是那个妇女在说话。“奶奶,换啥钱呀?”紧跟在妇女身后的小姑娘问道。“换过年发压岁钱的新钱。”妇女说。“过年又没客人来,给谁换呀?”小姑娘问。“是呀,过年没有客人来,换新钱干啥呢?”男子也跟着问。听了这一老一少的提问,妇女“扑哧”一声笑了。“唉,没客人到咱家里来,我也挣不到压岁钱了。”小姑娘有些惋惜地说。听了这话,两个大人都笑了。

  看来大家今年的政策都一样,不拜年、不走亲戚。

  (四)

  一切从简第二个要落实的是年货从简。

  “腊月二十六,杀猪割年肉”。杀猪当然谈不上,割年肉也免了,雪野直接从卤肉店买了一个猪头回来。看着手里的猪头,他不由得想起了小时候过年时父亲买猪头的情景。那时因为买不起猪肉,父亲常常买一个便宜得多的猪头。当然,买猪头时会尽量挑那些膘肥肉厚的。父亲把猪头吊在土火炉旁,用烧红的烙铁把猪毛一点一点烙光,然后用水洗、用刀刮,把猪头收拾得白白净净的,再用斧头分解了,最后放进锅里煮熟,专等过年招待客人。“现在,我也是买个猪头过年了。”想到这里,雪野忍不住笑了。

  腊月二十八是本地年前最后一个集市。早上九点多,雪野正在电脑前修改文章,忽然电话响了,是高中语文老师打来的。语文老师让雪野抽空来政府广场选春联。语文老师写对联水平在当地数一数二,每年春节,都要在政府广场摆摊写字、卖春联。

  八十岁的老师给近四十年前教过的一个学生送春联,这让雪野很感动。其实,按照“一切从简”的原则,雪野已决定今年不要春联了。他看过自家门上去年贴的春联,像新的一样鲜艳,内容也不过时。然而,老师送春联,无论如何要去。

  下午三点,精心地“全副武装”后,雪野出发了。大街上,卖春联的、卖灯笼的、卖中国结的……把大街变成了一个喜庆祥和的海洋。雪野把口罩按得紧紧的,和周围人尽量拉开距离,慎之又慎地前行。

  在政府广场的一栋楼下面,老师坐在一张桌子旁和一个年龄相仿的老人聊天。楼房遮挡了寒冬的阳光,冷风飕飕地吹着,老师双手伸进衣袖里御寒。

  看到雪野,老师连忙站起来,拉着他的手直摇,边摇边让他挑选满意的春联,说如果没有满意的就现场为他另写。不忍心叨扰老师,雪野随便拿了一副,然后把特意送给老师的年礼悄悄交给老师的女儿,匆匆走了。

  “二十九,蒸馒头”。往年在这一天,家里至少会蒸几锅馍,炸一些红薯、豆腐、馓子之类。然而今年,这些全免了。

  自家虽然不蒸了,雪野心里仍有念想。妻子同事的年馍蒸得雪白、筋道、甜香,让人回味无穷。每年春节,妻子同事都会给他家送上一些。接到妻子同事送来的年馍,雪野一天三顿地吃。有菜就菜吃,没菜空口吃,没几天就吃光了。今年,他盼望妻子同事能再送些。

  有一天,实在忍不住对年馍的渴望,他以拉家常的幌子打探消息。旁敲侧击中,得知妻子同事的丈夫最近“阳”得厉害,妻子同事既要伺候丈夫又要照管孙子,看样子是蒸不成了。

  第二天下午散步回来,一眼便看见餐桌上放着一袋熟悉的年馍。一问,果然是妻子同事送来的。妻子说同事本来不打算蒸了,可后来又一想,年年蒸呢,今年不蒸会让大家失望,所以还是蒸了。看着眼前梦寐以求的年馍,雪野有一种“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春”的喜悦。

  因为疫情,今年这个腊月变得格外窘迫,感觉缺少年味。然而让雪野没有想到的是,却意外地收获了许多真情。这些真情像冬日里的阳光一样让人感到温暖。“也许这就是最大的年味吧。”他想。(秦永毅)

责任编辑:胡睿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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